第三部 第十章 弗朗茲之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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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上一天的風波已經圓滿解決,但我仍然放心不下,沉悶的憂慮折騰着我。

    第二天我得在學校裡關一整天,下午自修課一結束,我就出發上薩勃勞尼埃。

    當我趕到通向房舍的杉樹林間小道時,夜幕已經降臨,所有的窗闆已經關閉。

    我思忖:人家結婚才第二天,我就那麼晚到人家家裡去,實在有點不識時務。

    我在花園的林邊和附近的地裡溜達了好久,總希望看到從關着的房子裡走出一個人來……但是我的希望落空了。

    連隔壁的佃戶住宅裡也什麼動靜都沒有。

    我隻得回家,腦子裡想入非非,盡是些最壞的設想。

     再下一天,星期六,同樣的踯躅不定。

    下午,我匆忙拿了我的風衣、棍子和一塊面包以備路上吃,及至我趕到薩勃勞尼埃,夜幕又已降臨,看到的情景和前一天一樣:所有的窗闆都閉上了……二層樓雖有一絲亮光,但沒有一點聲音,沒有絲毫動靜……然而這次我看到佃戶院子裡農舍的門開着,大廚房裡燃着火,我又聽到晚餐時刻慣有的說話聲和腳步聲。

    這一點雖然沒有告訴我什麼消息,但我放心了。

    我對這些人既不能說什麼,也不好問什麼,隻得又踅回去張望,心裡總想能看到門扇打開,奧古斯丁高大的身影最終會出現,但結果還是白等一場。

     隻是到了星期日下午,我才決心去按薩勃勞尼埃的門鈴。

    當我爬上光秃秃的山坡時,聽到遠處正在打冬日禮拜天的晚禱鐘。

    一種凄涼的預感侵襲了我,我感到孤獨憂傷,所以,當打鈴後我看到隻是德加萊先生一個人來開門時,我隻有一半驚愕。

    他對我輕聲說:伊沃娜·德加萊發高燒,卧床了;莫納大概星期五清早就出遠門,不知道他要到何時方能回轉…… 老頭兒非常悲痛,十分沮喪,沒有請我進去,我不久也向他告辭。

    門關上了,我悶悶不樂,心亂如麻,在台階上停了一會兒,也不知道為什麼瞧着一枝枯萎了的紫藤在一抹斜陽下,被風吹得凄涼地來回擺動。

     這麼說,莫納從生活在巴黎的時候起就萌生的内疚現在終于占了上風,以緻使我的大個兒摯友最終抛棄了他踏破鐵鞋方才覓來的幸福生活…… 每逢星期四和星期日,我去探問伊沃娜·德加萊的病情,直到一天晚上,她終于進入了恢複期,讓人請我進去。

    我在大窗戶朝田野和樹林方向開的廳堂裡看到她坐在火爐邊。

    并不像我預料中那樣臉色蒼白,相反正在發燒,眼睛下面好幾處呈深紅色,情緒頗為激動。

    盡管她看上去很虛弱,但她已經穿好衣服,像要出門的樣子。

    她講話不多,但講起話來特别熱烈,仿佛要向自己證明幸福并不曾消失……我已記不清我們都說了些什麼,隻記得我後來吞吞吐吐地問莫納何時才能回轉。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她急切地回答說。

     她的目光中露出懇求的神色,我就不便多問了。

     我經常前去看她,經常在廳堂裡的火爐邊和她聊天。

    廳堂比較低矮,所以夜晚比所有别的地方要來得早。

    她從來不談自己,也不談她隐藏在内心的痛楚,但她要我講述我們在聖·阿加特學生生活的細節,百聽不厭。

     她端莊地、和顔悅色地聽着我們大孩子時的不幸遭遇,給予慈母般的關懷。

    她對我們最放肆、最危險的淘氣事也從不表示驚異。

    她從德加萊先生那裡繼承了這種溫柔的、關懷别人的品德,連她哥哥可悲的冒險行為也沒能使之受到影響。

    我認為她過去唯一感到遺憾的事是她還沒有成為她哥哥的貼心人:在他極度苦惱之際,他對她和對待别人一樣都不敢吐露真情,隻認為自己已經陷入絕境,毫無辦法了。

    我一想到這裡,感到這個年輕女子身上的擔子是很繁重的:要幫助像她哥哥那樣瘋瘋癫癫、不切實際的人是十分棘手的事,要和我的摯友大個兒莫納那樣充滿冒險精神的人同舟共濟是樁艱巨的任務。

     她哥哥生活在幼稚的夢幻之中一直到二十歲,但她一直相信着她哥哥的夢幻生活,注意替他把這種生活方式保存下來,哪怕是點點滴滴也好。

    對此她有一天提供了最感人肺腑、簡直要說是最神秘莫測的證明。

     四月的一個晚上,天氣惡劣如同秋末。

    一個月來我們生活在溫暖的早春之中;伊沃娜在德加萊先生的陪伴下恢複了她所喜愛的長時間散步。

    但這一天,老人身體很累而我湊巧有空,盡管天氣不妙,她還是要我陪她散步。

    當我們走出薩勃勞尼埃半古裡,沿着小池漫步時,忽然雷聲隆隆,雨水和冰雹向我們一齊襲來。

    我們走進一個敞棚下躲避下個沒完沒了的滂沱大雨,兩人挨近站着,在變黑的景色前出神。

    人被大風凍僵了;我現在還記得當時她穿着素色的連衫裙,臉色蒼白,痛苦萬狀。

     “該回去了,”她說,“我們出來了好長時間了。

    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