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瘋子 GENIO Y FIG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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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13 從那年開始,托馬斯和費爾明決定結合兩人的聰明才智,合力進行一項新計劃,根據他們的說法,這項計劃可以讓托馬斯和我都不必去當兵。

    費爾明對于當兵,可不像阿吉拉爾先生這麼熱衷。

     “兵役最大的作用,就是調查文盲人口的比例嘛!”他說,“這麼簡單的事情,隻需要兩周就夠了,何必浪費兩年的時間呢!軍隊、婚禮、教堂、銀行,不就是《啟示錄》裡的四騎士。

    很好笑?行,您盡管笑吧!” 不過,就在十月的一個午後,費爾明的自由派思想卻意外動搖了。

    那天下午,書店突然來了個老朋友。

    那天,我父親正好到阿亨托納鎮去替一套古董書估價,晚上才會回來。

    我負責看店招呼客人,費爾明則爬上梯子,忙着整理最上層的書架,因為書籍已經堆得快碰到天花闆了。

    太陽下山後,就在打烊前不久,貝爾納達的身影出現在櫥窗外。

    她穿着便服,因為周四是她的休假日。

    她看到我立刻揮手打招呼。

    我又驚又喜,趕緊請她進門。

     “哎呀!您都長這麼高了呢!”她站在門口說道,“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您已經是個大人了!” 她緊緊擁抱着我,激動地流淚。

    她摸摸我的頭,又摸了我的肩膀和臉龐,看看我是否一切都好。

     “我在家裡,天天都想念您,少爺!”她低着頭說道。

     “我也很想念你,貝爾納達!來,親一個吧!” 她羞赧地在我臉上吻了一下,而我熱情地在她臉頰上啵了好幾下,逗得她呵呵笑。

    從她的眼神看得出來,她正期待着我打聽克拉拉的事,但我已經打定主意絕口不提。

     “你今天好漂亮,看起來非常高雅!怎麼突然會想來找我們?” “老實說,我很早就想來探望您,但是您也知道,家裡事情多,我真的很忙。

    巴塞羅先生雖然很有智慧,但他像個小孩似的,一定要有個人處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

    不過,我今天打定主意來這一趟,因為明天是我外甥女生日,我想送她一本好書當作生日禮物,很多文字、沒什麼插圖的那種。

    我這個人腦筋不好,書的事情我都不懂……” 我還沒來得及搭腔,店裡突然一聲轟隆巨響,一整套精裝《布拉斯科·伊巴涅斯全集》從最上層書架掉下來。

    貝爾納達和我驚愕地擡頭張望,隻見費爾明像是表演空中飛人似的從梯子滑了下來,挂着燦爛的笑容,一雙眼睛色眯眯的。

     “貝爾納達,這位是……” “費爾明·羅梅羅·德·托雷斯,森貝雷書店的書籍顧問,請多指教,夫人!”費爾明主動自我介紹,然後執起貝爾納達的手,恭敬地吻了一下。

     貝爾納達那張臉,頓時成了一顆紅甜椒。

     “哎呀!您搞錯了,我不是什麼夫人……” “當然是,您至少也是個伯爵夫人。

    ”費爾明急着插話,“這個我最清楚了,皮爾森大道上最優雅的貴婦我都認識!希望我有這個榮幸,能夠向您介紹适合青少年閱讀的經典名著,我們有意大利作家薩爾加裡最好的作品,也有桑多坎的冒險史詩……” “哎喲,老天爺,我也不曉得!您知道,孩子的爸爸是全國勞工聯合會成員,我得挑對書才行……” “别擔心,我們這兒有凡爾納的冒險小說《神秘島》,内容極具教育意義。

    ” “您如果覺得不錯的話,那就這本好了……” 我在一旁默默看着費爾明講得天花亂墜,把貝爾納達迷得團團轉,他熱情地盯着她看,仿佛她是一盒可口的雀巢巧克力糖。

     “您呢,達涅爾少爺,您覺得這本書怎麼樣?” “羅梅羅·托雷斯先生是我們這兒的專家,他說的準沒錯。

    ” “既然這樣,那我就買這本叫什麼島的書,麻煩您幫我包起來。

    對了,多少錢啊?” “不用錢,算是我們送你的!” “哎喲!那怎麼好意思,不行不行……” “夫人,請讓我費爾明有此榮幸成為巴塞羅那最幸運的男人,就讓我來付這個錢吧!” 貝爾納達看了看我們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兩位,這本書是我要買來送給外甥女的,還是讓我自己來付錢吧……” “既然這樣,那麼,我們就換個做法,讓我請您喝下午茶吧!”費爾明提出建議,一隻手不停地梳理頭發。

     “去吧!去吧!”我在一旁鼓勵她,“你一定會很愉快的!我幫你把書包起來,費爾明穿件外套就可以出門了。

    ” 費爾明立刻跑到後面去梳頭整裝,他噴了古龍水,最後穿上西裝外套。

    我從收款機裡拿了點錢給他。

     “我應該帶她去哪兒?”他低聲問我,語氣緊張得像個小男生。

     “如果是我,會請她去四隻貓咖啡館。

    ”我說,“那是個很有愛情運的地方!” 我把貝爾納達買的書交給她,故意對她眨了眨眼。

     “我要付您多少錢呢,達涅爾少爺?” “我也不曉得,以後再告訴你吧。

    書上沒有标價,我得問我爸爸才知道。

    ”我胡謅了個理由騙她。

     我看着他們挽着手一起出門,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聖安娜街的盡頭。

    我心想,如果有人在天堂掌管命運的話,希望他能好心施舍一些幸福給這兩個人。

    我在櫥窗上挂起“打烊”的牌子,接着進裡屋查看父親登記訂單的小冊子。

    這時候,我聽到店門開啟的鈴铛響了。

    我暗想,說不定是費爾明忘了什麼東西,也可能是父親從阿亨托納鎮回來了。

     “是誰……?” 等了幾秒鐘,依舊無人響應,于是,我繼續翻閱訂單冊子。

     我聽到書店裡傳來腳步聲,緩慢地踱着…… “費爾明?爸?” 沒有人回話。

    我隐約聽見有人在冷笑,立刻把冊子合上。

    或許是客人沒看見“打烊”的牌子,直接就推門進來了。

    我聽見書本從書架落下的聲音,決定到前面查看一下。

    我緊張地猛吞口水,手裡握着拆信刀,走到後門口。

    這時候,我已經不敢再出聲了。

    不久,我又聽到了腳步聲,越走越遠……店門的鈴铛聲又響了一次。

    我探頭張望書店四周,半個人影都沒有。

    我直奔店門口,摸黑把門鎖上。

    我用力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又膽小,轉身走回書店後面的房間,卻瞥見櫃台上有張紙。

    走近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一張照片,一張泛黃的老照片,邊緣有燃燒過的痕迹,影像很模糊,看起來就像被沾滿煤屑的手指按壓過。

    我把照片拿到燈光下細看。

    照片裡是一對年輕的情侶,笑容燦爛。

    他看起來頂多十七八歲,一頭金發,身材清瘦,頗有貴族氣息。

    她看起來比他小個一兩歲,臉色蒼白,五官精緻,留着俏麗的深色短發,清秀可愛,神采飛揚。

    他一手攬着她的腰,而她一副頑皮的模樣,似乎在跟他竊竊私語。

    我對影像中的人一見如故,總覺得這兩個不知名的陌生人反而像是老朋友。

    照片背景是一家商店的櫥窗,看來應該是帽子專賣店。

    我仔細看了看這對情侶,從他們的衣着看起來,這張照片大概有二十五到三十年的曆史了,一對青春洋溢的情侶,眼神充滿着希望。

    火舌幾乎吞噬了照片周圍的部分,但依然看得出老舊櫥窗上那一行幽靈般的文字: 安東尼·富爾杜尼之子 創立于一八八八年 重返遺忘書之墓那天晚上,伊薩克曾告訴我卡拉斯用的是母姓,他父親的姓氏是富爾杜尼,在聖安東尼奧環城路經營帽子專賣店。

    我再次凝望照片中的情侶,突然驚覺,這個少年一定就是胡利安·卡拉斯,他在遙遠的過往對着我微笑,卻忽視了那把将他燒成灰燼的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