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愛君山嶽心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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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已經被蕉龍吃掉了,如果足夠幸運的話,也許他在臨死前也對蕉龍造成了一定損害,隻要把眼前的這兩隻小老鼠幹掉,他們就立刻闖進綠天庵,那裡還有一支筆靈等着他們去拿。

     鄭和的巨拳幾乎讓武殿遭遇了和大雄寶殿一樣的遭遇,在強勁的拳風之下,瓦片與石子亂飛,個别廊柱已經開始出現裂痕。

     砰! 顔政又一次被打中,他彎下腰露出痛苦表情,搖搖欲倒。

    十九揮舞着如椽巨筆,沖到了他面前,替他擋下了另外一次攻擊。

     “到此為止了。

    ” 顔政喘息着對十九笑了笑,伸出最後一根泛紅的指頭碰了碰她的額頭。

    十九全身紅光閃耀,恢複到了五分鐘之前的狀态。

     “趁還有力氣,你快逃吧。

    ”他對十九說。

    十九半跪在他面前,怒道:“你剛才叫我拼命,如今又叫我逃!” “那到了天堂,記得常給我和羅中夏寫信,如果地獄通郵的話。

    ”顔政開了也許是他這一生最後的一個玩笑。

     “休息時間結束了!” 諸葛淳惡狠狠地嚷道,擺出架勢,打算一舉擊殺這兩個小輩。

     這時候,褚一民發覺那四條遊龍又開始動彈了,就好像剛才羅中夏剛剛進去一樣,慢慢盤聚團轉,最後從虛空中又出現在了退筆冢的大門。

     這一異象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們一時間都停止了動作,一起把視線投向退筆冢,眼看着一個黑點如月食般逐漸侵蝕空間,優雅而緩慢,最終擴展成一個幾何意義上的圓。

     然後他們看到了羅中夏像穿越長城的魔術師大衛一樣,從這個沒有厚度的圓裡鑽了出來。

     他居然還活着? 可這個羅中夏,像是變了一個人。

    褚一民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小鬼一定發生了什麼。

     他的表情平靜至極,以往那種毛糙糙的稚氣完全消失不見,周身内斂沉靜,看不見一絲靈氣洩出,卻能感受得到異常的湧動。

     “他退掉了青蓮和點睛嗎?綠天庵内究竟是什麼?”褚一民心中滿是疑問,他整了整袍子,走到羅中夏的面前,故作高興: “羅朋友,真高興再見到你,你完成我們的約定了嗎?” 羅中夏似乎沒聽到他說的話,而是自顧喃喃了一句。

    褚一民沒聽清,把耳朵湊了過去:“什麼?我聽不清,請再說一遍。

    ” “少年上人号懷素。

    ” 少年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什麼?” 褚一民無緣無故聽到這麼一句詩,不禁莫名其妙。

    此時在場的人都停了手,原本已經瀕臨絕境的顔政和十九看到羅中夏突然出現,又喜又驚。

    喜的是原來他竟沒死;驚的是他孤身一人,雖然有青蓮筆撐腰,也是斷斷撐不住這些家夥的圍攻。

     “草書天下稱獨步。

    ” 羅中夏念出了第二句,聲音逐漸昂揚,身體也開始發熱,有青光團團聚于頭頂。

     褚一民的動作突然停住了,他想起來了。

    這兩句詩,是《草書歌行》,是李白所寫,詩中所詠的就是懷素本人。

    李白與懷素是故交,李白所化的青蓮筆…… “糟糕!我竟忘了這點!”他一拍腦袋,跳開羅中夏三丈多遠,右手一抹,李賀鬼筆面具立刻籠罩臉上,如臨大敵。

     可是已經晚了。

    吟哦之聲徐徐不斷。

     墨池飛出北溟魚, 筆鋒殺盡中山兔。

     羅中夏劍眉一立,作金剛之怒,兩道目光如電似劍,似有無盡的殺意。

    在場的人心中都是一凜,感覺有黑雲壓城、山雨欲來之勢。

    諸葛淳隻覺得自己變成被貓盯住了的老鼠,兩股戰戰卻動彈不得;就連鄭和都仿佛被這種氣勢震懾,屈着身體沉沉低吼;褚一民雖不知就裡,但憑借直覺卻感覺到馬上要有大難臨頭,眼下之計,唯有先下手為強。

    青蓮筆以詩為武器,如果能及早截斷吟詩,就還有勝機。

     “一起上!” 褚一民計議已定,大聲呼叫其他二人。

    其他二人知道其中利害,不敢遲疑,紛紛全力施為。

    一時間二筆一童化作三道靈光,怒濤般的攻擊從四面八方向着羅中夏湧來。

     眼見這股浪濤鋒銳将及,羅中夏嘴角卻浮起淺淺一笑。

    他身形絲毫未動,隻見青光暴起,青蓮靈筆沖頂而出,其勢皇皇,巍巍然有恢宏之象。

    怒濤拍至,青蓮花開,氣象森嚴,怒濤攻勢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一下子化為齑粉,涓埃不剩。

     那三個人俱是一驚,這次合力的威力足以撼山動地,可他竟輕輕接了下去,心中震惶之情劇升。

    而詩句還在源源不斷地從羅中夏唇中流瀉而出: 八月九月天氣涼, 酒徒詞客滿高堂。

     箋麻素絹排數箱, 宣州石硯墨色光。

     吾師醉後倚繩床, 須臾掃盡數千張。

     每言一句,青蓮筆的光芒就轉盛一層,如同一張百石大弓,正逐漸蓄勢振弦,一俟拉滿,便有摧石斷金的絕大威力。

    三個人均瞧出了這一點,可彼此對視一番,誰都不敢向前,生怕此時貿然打斷,那積蓄的力道全作用在自己身上。

     褚一民身為核心,不能不身先士卒。

    他擦了擦冷汗,暗忖道:“這羅中夏是個不學無術的人,國學底子肯定有限,這詩的威力能發揮出來三成也就難得了,莫要被眼前的光景唬住。

    ”他摸摸自己的面具,心想他青蓮筆姓李,我鬼筆也姓李,怕什麼!那家夥心志薄弱,隻要我攫住他情緒,稍加控制,就一定能行。

     于是他催動鬼筆,一面又開始做那怪異舞動,一面伸展能力去探觸羅中夏的内心,隻消有一絲瑕疵,就能被鬼筆的面具催化至不可收拾。

     可當他在探查羅中夏靈台之時,卻感覺像是把手探入空山潭水中,隻覺得澄澈見底,沉靜非常,不見絲毫波動。

    鬼筆在靈台内轉了數圈,竟毫無瑕疵可言。

    其心和洽安然,就如同…… “禅心?” 褚一民腦子裡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十分驚訝。

    他甚至開始懷疑,這是否真的是羅中夏的内心,否則怎麼可能突然就擁有了一顆全無破綻可言的禅心?他這一遲疑,羅中夏已經開始了真正的反擊。

     飄風驟雨驚飒飒, 落花飛雪何茫茫。

     兩句一出,如滿弓松弦。

     青蓮靈筆驟然爆發,前面蓄積的巨大能量潰堤般蜂擁而來,平地湧起一陣風雷。

    隻見筆靈淩空飛舞,神意洋洋,如癫似狂,竟似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握住,在虛空之上大書特書,字迹如癫似狂,引得飄風驟雨,落花飛雪,無不具象。

     這攻勢如同大江湧流,一瀉千裡,大開大阖,其勢滔滔不絕,讓觀者神色震惶,充滿了面對天地之能的無力感。

    羅中夏自得了青蓮筆來,從未打得如此酣暢淋漓,抒盡意興。

    三個人面對滔天巨浪,如一葉孤舟,隻覺得四周無數飛镞嗖嗖劃過,頭暈目眩,無所适從。

    懷素雖有一顆禅心,卻以癫狂著稱,此時本性畢露,更見嚣張。

     起來向壁不停手,一行數字大如鬥。

     恍恍如聞神鬼驚,時時隻見龍蛇走。

     左盤右蹙如驚電,狀同楚漢相攻戰。

     《草書歌行》一句緊接一句,一浪高過一浪。

    以往詩戰,隻能明其字,不能體其意,今天這一首卻全無隔閡,至此青蓮筆靈的攻勢再無窒澀,一氣呵成。

    詩意綿綿不絕,筆力肆意縱橫,兩下交融,把當日李太白一見懷素醉草字帖的酣暢之情表達得淋漓盡緻,幾似重現零陵相聚舊景。

    讓人不禁懷疑,若非懷素再生,誰還能寫得如此放蕩不羁的豪快草書。

     此時人、筆、詩三合一體,一支太白青蓮筆寫盡了狂草神韻,萬裡長風,傲視萬生,天地之間再無任何事物能撄其鋒、阻其勢。

     湖南七郡凡幾家, 家家屏障書題遍。

     王逸少,張伯英, 古來幾許浪得名。

     張颠老死不足數, 我師此義不師古。

     隻可憐那三個人在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之下,全無還手之力,任憑被青蓮筆的《草書歌行》牽引着上下颠沛,身體一點點被沖刷剝離,腦中充塞絕望和惶恐,就連擡手呼救尚不能行,遑論叫出筆靈反擊。

     狂潮奔流,筆鋒滔滔,層疊交替之間,狂草的韻律回旋流轉,無始無終,整個高山寺内無處不響起铿锵響動。

    忽而自千仞之巅峰飛墜而落,挾帶着雷霆與風聲,向着深不可測的溝壑無限逼近,與谷底轟然撞擊,迸發铿锵四濺的火花,宛若祭典中的禮炮。

    緊接着巨大的勢能使得響聲倏然拔地反彈,再度高高抛起,劃過一道金黃色的軌迹,飛越已經變成天空一個小黑點的山峰之巅。

     三人隻覺得骨酥筋軟,感覺到自己被一點一點沖刷消融,最後被徹底融化在這韻律之中…… “古來萬事貴天生,何必要公孫大娘渾脫舞。

    ” 羅中夏緩聲一字一字吐出最後兩句,慢慢收了詩勢。

    青蓮筆寫完這篇詩,痛快無比,停在空中的身軀仍舊微微發顫,筆尾青蓮容光煥發。

    遠處山峰深谷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