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愛君山嶽心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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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指頭,在空中一劃,憑空截出一片空間,可以窺到外部世界的動靜。

    羅中夏隻看了一眼,覺得全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

     在那個畫面裡,顔政和十九正在武殿之前拼命抵擋着褚一民、鄭和、諸葛淳等三人的攻擊,一邊朝着退筆冢狂喊: “羅中夏,快出來!那裡危險!” 原來就在羅中夏剛剛進入綠天庵的時候,顔政居然動了。

     在醫院臨走的時候,彼得和尚交給他一串黃木佛珠,交代說:“此去東山,兇險一定不小,這串佛珠是我的護身之物,雖然是後來補充過的,卻也凝聚了我一身守禦的能力,也許能派得上用場。

    ” 這佛珠覺察到主人身陷險境,于是自行斷裂,黃木制成的珠子落在地上,悄無聲息,竟像水滴入地一樣消失不見。

    過不多久,有淡紫色的霧氣蒸騰而出,籠罩顔政全身。

    長吉詩囊受這佛霧的幹擾,對他全身的控制力度有了輕微的減弱,顔政神志有些恢複,發現自己隻剩下一根小拇指能動。

     但這就足夠了。

     他暗中勉強運起畫眉筆,貫注于小拇指上,朝着自己一戳,壓力登時大減。

    褚一民給他鎖上長吉詩囊還不足五分鐘,因此畫眉筆恢複到五分鐘前,剛好能去除詩囊的威脅。

     顔政之前聽到諸葛淳的話,得知羅中夏中了褚一民的奸計,貿然踏入綠天庵,如今生死懸于一線。

    他是個爽朗人,雖然覺得羅中夏那件事做得不夠地道,但他有他的苦衷,隻是過于輕信他人;如今身陷死地,自己是不能坐視不理的。

     他暗地裡計算了一下,自己的畫眉筆還剩下五發,勉強夠用了。

    他轉頭去看,費老受傷已久,畫眉筆怕是派不上用場,眼下隻有救出十九來,才能有些勝算。

    于是顔政悄悄朝十九的身邊挪去,諸葛淳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恢複過來,還在抽煙,他趁機豎起無名指,捅到了十九的身上。

     十九事先并不知道顔政的舉動,所以她甫一恢複,立刻長長出了一口氣。

    這一呼氣驚動了諸葛淳,他一見兩名俘虜居然擺脫了詩囊的控制,大驚失色。

    顔政見勢不妙,從地上抓起一把土來撒将出去,大喊一聲:“看我的五毒迷魂煙!”然後掠起十九朝旁邊散去。

     這一招還真唬住了諸葛淳,他一聽名字,停住了腳步。

    這一猶豫,顔政已經抱起十九逃出去好遠。

     他把十九放下,顧不得細說,隻急切道:“你剛才也聽到了吧?羅中夏有危險,我們去救他!” “救他?”十九一陣發愣。

     “對,救他!也是救你的房老師的點睛筆!” 顔政大吼,十九不再說話,她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把披到前面來的長發咬在嘴裡,兩人朝着武殿跑來。

     此時褚一民和鄭和還在殿門口,期待着那四條蕉龍吞下羅中夏,把青蓮筆和點睛筆吐出來。

    顔政和十九的到來完全出乎他們意料,他們甚至沒來得及阻攔。

    顔政和十九踏進殿前院落,一眼就看到那四條遊龍,卻不見羅中夏的蹤影,看來情況很是不妙。

    他們别無選擇,隻好大聲喊道:“羅中夏,快出來!那裡危險!”指望在某一處的羅中夏能聽到,及時抽身退出。

     “羅朋友已經聽不到你們的呼喊了,他大概正在被蕉龍咕噜咕噜地消化吧。

    ” 褚一民陰恻恻的聲音傳來,他和鄭和以及尾随趕來的諸葛淳站成一個半圓形,慢慢向兩人靠攏過來。

    現在俘虜絕對逃不掉,于是他們也不急。

     “你在放屁,算命的說羅中夏有死裡逃生的命格,你說對吧?” 顔政在這種時候,還是不失本色。

    十九面色沉重地“嗯”了一聲,眼神閃動,渾身散發出銳利的光芒。

     “他為了一己私利而背叛你們,你們幹嗎如此維護他?”褚一民嘲諷道。

     顔政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樂意。

    ” 這個理由當真是無比充分,從古至今,沒有比這個更有力、更簡潔的了。

     “很好,我本來想留下你們獻給主人。

    既然你們有決心,那就為了這種偉大的友情去死吧。

    ” 褚一民揮了揮手,兩個筆冢吏、一個殉筆吏撲了上去,開始了最後的殺戮。

    這一次,他們既不會輕敵,也不會留手。

    顔政和十九一步不退,兩個人施展出最大力氣,放開喉嚨繼續叫道: “羅中夏,快出來!危險!” 渾厚的男中音和高亢的女高音響徹夜空,經由如椽巨筆的放大增幅,直至另外一個空間…… 羅中夏怔在了那裡,一動不動。

     “退筆之法,确實是有,不過,太白兄你果真要坐視不理嗎?”懷素淡淡道,随手關上畫面。

    庵内立刻又恢複了平靜祥和的氣氛,但人心已亂。

     羅中夏垂下頭,灰心喪氣地喃喃道:“我出去又能有什麼用……我根本戰不過他們。

    我隻是個不學無術的普通學生罷了。

    ” 懷素給他倒了第三杯水:“今世的太白兄,你一世都如此消極退讓,退筆而不退心,和我自囚于這綠天庵内,有什麼區别?若要尋求真正的大解脫,便要如太白兄那樣,才是正途。

    如秋蟬脫殼,非是卸負,實是新生呢。

    ” 青蓮擁蛻秋蟬輕? 莫非真正的退筆,不是逃避,而是開通? 從一開始,羅中夏就一直在逃避,但是他現在意識到,這樣不行了。

     他本質上并非一個薄情寡義之人,何況外面二人都與自己出生入死,若是要犧牲他們來換取自己退筆之安,隻怕今世良心都難以安甯,又與不退有什麼區别!這道理很簡單,而羅中夏一直到現在方才領悟。

     外面的呼喊還在聲聲傳來,這與世隔絕的綠天庵,居然也不能隔絕這聲音。

    羅中夏緩緩擡起頭,從繩床上站起身來,他心中有某種抉擇占據了上風,第一次露出堅毅決斷的表情:“大師,告辭了,我要出去救他們。

    ” “你不退筆了嗎?” “不退了。

    ”羅中夏說得幹脆,同時覺得一陣輕松。

    這閃念之間,他竟覺得自己如同換了一個人。

     懷素微微一笑,輕輕舉起雙手,周圍的景物開始暗淡起來,似乎都被慢慢濃縮進懷素魂魄之中:“善哉,太白兄既抉擇如是,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 “大師如何助我?” 懷素指了指青蓮,用懷舊的口氣道:“我與前世的太白兄雖隻一面之緣,卻相投甚深。

    當日零陵一見,我不過二十出頭,太白兄已然是天命之年了。

    你既有青蓮筆,就該知太白詩中有一首與我淵源極深。

    ” “哪一首?” “《草書歌行》,那是我以狂草醉帖與太白兄換來的,兄之風采,當真是詩中之仙。

    ”懷素雙目遠望,似乎極之懷念,“你尚不能與青蓮筆融會貫通,但若有我在,至少在這首詩上你可領悟至最高境界。

    以此對敵,不緻讓你失望。

    ” 羅中夏面露喜色,可他忽然又想: “可大師你不怕就此魂飛魄散嗎?” 懷素呵呵一笑:“和尚我癡活了一千二百餘年,有何不舍?佛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我執于自囚,已然是着相,此時正該是幡然頓悟之時——能夠助太白兄的傳人一臂之力,總是好的。

    ” 羅中夏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此時周圍景色像是日久褪色的工筆畫一樣,幹枯泛黃,不複有剛才水靈之感,絲絲縷縷的靈氣被慢慢抽出來注入懷素身内。

    這綠天庵退筆冢本是懷素囚心之地,如今也回歸本源。

     “哦,對了,和尚還有一件故人的東西,就請代我去渡與有緣之人吧。

    ” 羅中夏随即覺得一陣熱氣進入右手,然後消失不見。

    當周圍一切都被黑幕籠罩之後,懷素的形體已經模糊不見,可黑暗中的聲音依然清晰。

     “可若是我的魂魄化入青蓮筆中,你則失去唯一退筆的機會,以後這青蓮、點睛二筆将永遠相随,直到你身死之日,再無機會。

    縱然永不得退筆,也不悔?” “不是筆退,不是靈退,心退而已。

    ” 兩人相視一笑。

     顔政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到極限了,隻剩一個手指有恢複能力,身上已經受了數處重傷,大多數是出自鄭和的拳腳和諸葛淳的襲擊,肺部如同被火灼傷一樣,全身就像是一個破裂的布娃娃。

    不過這最後一個他沒打算給自己用,因為旁邊有一位比他境遇還窘迫的少女,即使是最後時刻,畫眉筆也不能辜負“婦女之友”這個稱号。

     十九頭發散亂,還在兀自大喊。

    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有些别扭,可戰到現在,她呼喚的勁頭竟比顔政還大,喊得聲嘶力竭,淚流滿面,也不知是為了羅中夏還是為了房斌。

    她身上多處受傷,可精神狀态卻極為亢奮激動,一時間就連褚一民的鬼筆也難以控制,因此他們才得以撐到現在。

     可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羅中夏仍舊杳無音信,敵人的攻勢卻是一波高過一波。

     “放棄吧,也許你們會和你們那不忠誠的朋友更早見面。

    ” 褚一民冷冷地說道,他确信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