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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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裝出非常困惑的神情。

    這是她那天一氣之下揉爛的那張照片。

     “為什麼我的車上會有這種照片?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完全無法理解。

    這張照片上的她還沒死呀……對了,一定是兇手把這張照片丢進車裡來的,隻能這麼解釋了……” 我打開儀表闆旁的置物抽屜,正打算把照片塞進去,發現裡面有張紙片。

     “這又是什麼?” 是加油站的收據。

     “……這張收據上的日期,不正是她消失的那天嗎!上面還印了加油站的地址!怎麼可能,我那天根本沒去這種地方啊,我一直在家沒出門的……難道是……” 我假裝自己推導出某個重大結論。

     “……這麼說是兇手開着這輛車綁架她?沒錯,所以她才會這麼輕易地被兇手帶走。

    她一定是看到這輛車,以為車上的人是我,才會失去警覺心的!” 我發動引擎驅車前進。

    我知道我該去哪裡。

    我應該去收據上寫的地址。

     “加油站的人那天可能看見了開車的人!不過他們究竟記不記得,還是個問題。

    ” 我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開車。

    我轉動方向盤,穿過兩旁林立着大樓的馬路朝郊外駛去。

    沿路的建築物愈來愈少,道路兩旁并排的民宅之間夾雜着荒地,逐漸西沉的夕陽的紅色光芒透過擋風玻璃照在我身上。

    往身後流逝的風景之中,夕陽持續追着我。

     到達加油站時,周圍已是一片漆黑。

    我打開車燈開進加油站,一位似乎是老闆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一身工作服,以毛巾擦拭沾滿油污的雙手。

    我拉下車窗,拿出她的照片問他: “喂,你看過這張照片上的……” 我才開口,他便露出不耐的神情回答道: “你說她是吧?很久以前來過,說要往西邊去。

    ” “往西邊?那她坐的是什麼樣的車?” “當然就是你現在開的這輛車啊。

    ” “我就知道!” “開車的人也是你啊。

    喂,這樣行了嗎?我的台詞講得夠完美了吧?你每天都這麼來一下,也真辛苦。

    一天到晚做一樣的事情,不嫌煩嗎?從開始陪你玩這個遊戲到今天已經是第幾個月了啊?雖然說你是常客,不好不配合你。

    ” “你不要講些莫名其妙的話。

    不說這個!你說當時開車的人是我?怎麼可能……”我裝出受到打擊的神情,“你說那天她坐的那輛車,是我開的?” 加油站老闆揮了揮手比出趕我走的動作。

    我踩下油門,往西邊前進。

     “可惡!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愈來愈搞不懂了!” 我忿忿地敲着方向盤。

     “那個加油站老闆說開車的人是我……可是我那天明明一整天都待在家裡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到底哪些是現實?哪些又是幻想?” 那是我開始懷疑自己的瞬間,是我對于自己的絕對信任開始動搖的瞬間。

    在加油站的那段對話告訴了我事情的真相。

    我打起精神,對于接下來即将發生的事情做好心理準備。

     不知什麼時候,周圍變成一片雜樹林,交纏的樹枝掩蓋道路兩端,車頭燈照出一條岔路。

    道路在一片相互交纏的漆黑樹叢中往前延伸,我緊急踩了煞車。

     “……這個景色……我曾經見過。

    怎麼可能!我明明從沒來過這個地方啊。

    ” 我方向盤一轉,開進那條岔路,路的寬度剛好能容一輛車勉強通過。

    不久,車子來到一片開闊地帶,車燈劃破正前方的漆黑,浮現在白色光線中的是一棟陳舊的小木屋。

     “我認得這棟小屋……我……” 我走出車子環顧四周,沒有人,寂靜的森林裡充滿冰冷的空氣。

    我從後車廂取出手電筒往小屋走去。

    小屋的門是敞開的,我走了進去。

     一陣黴味撲鼻而來,似乎每呼吸一下,就有讨厭的東西跑進肺裡。

    手電筒的光照出了小屋内部,并不寬敞,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靜靜地伫立在黑暗中的三腳架和相機。

    那是一台拍立得相機。

     小屋地面的土被挖開了,有個坑,相機的鏡頭對準坑裡。

    我走過去,手電筒照向那個宛如一潭積水般被黑暗填滿的坑。

     于是,我看見了那個。

    我雙腳一軟,跪到地上。

     “我剛……想起來了……怎麼可能……” 我繼續演着戲。

    這是一場獨角戲。

    演員是我,而觀衆也是我…… “是我殺了她啊……” 我當場哭了起來,淚水滑過臉頰,滴落幹燥的地面,被吸入深處。

    她就在我身旁的坑裡。

    腐爛殆盡變幹燥、連蟲子都不再靠近的她,整個人縮得小小的。

     “是我……是我殺了她……然後封閉了這段記憶……” 一切都是我想好的台詞,我根本從未忘記過,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但,這出戲碼就是這樣的劇情。

     “我這段時日來一直追查殺害她的兇手……然而,我才是那個兇手……因為我恨她對我說了那麼殘酷的話,結果我一時沖動……” 我哽咽着喃喃自語,聲音在唯有我一人的小屋裡回蕩。

    掉在地上的手電筒是照亮四下的唯一光源。

     我雙手撐住冰冷的地面站了起來,全身上下仿佛被疲憊碾壓了。

    我走到坑邊,俯視着她。

    躺在坑内深處的她不再是人類的模樣,屍身被沙塵覆蓋,半埋在地下。

     “……我必須告訴警察這件事情……我必須去自首。

    ” 我下定決心說道。

    當然這是台詞,但也是我真正的想法,我一直打從心底裡這麼希望着。

     “……我有那個勇氣嗎?”我自問自答。

     我的拳頭顫抖。

     “……我下得了決心嗎?” 然而,非這麼做不可,我不能從殺人的罪業逃開,我必須接受“自己這雙手殺害了心愛的人”的事實。

     “那太困難了……要承認這件事實在太困難了……” 我拼命搖頭,害怕地流下眼淚。

    到底該怎樣我才有辦法去自首?才能夠告白我所犯下的罪行? “到了明天,我很可能又會失去現在的心情,忘記這個事實……我說不定會再次封印這段記憶,又開始尋找根本不存在的兇手……我……好亂……” 我掩住臉孔,雙肩顫抖,然後,裝出突然想起某件事的樣子。

     “對了……我隻要設計一個告發自己的方法不就好了!就是照片啊!隻要拍下她的照片,我就不會忘記自己的罪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