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底蛤蟆”的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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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興趣。

     1081号申請人的丈夫死于一場空難,生前沒有上保險。

    她有三個不到五歲的孩子,還需要更多學時才能完成法語專業碩士課程。

    她想重返學校,取得學位,找個像樣的工作,她需要念書的錢,還需要足以收容她的孩子還有一個保姆的犬首灣房間。

     董事會成員無記名投票決定,獎給這個女子足夠完成學業和支付住家保姆的錢,但孩子、保姆以及這名女子,必須得住到她想攻讀學位的地方。

    犬首灣不适合孩子和保姆。

    那裡有的女人,隻要一看到孩子或聽到孩子的聲音就會發瘋。

    還有的女人的人生曾經被保姆毀掉。

     這是個簡單的決定。

     1088号申請人造成了些分歧。

    她是謀殺了珍妮·菲爾茲的男子的前妻。

    她有三個孩子,其中一個在少年工讀學校,自從她的丈夫,也就是謀殺珍妮·菲爾茲的兇手,被新罕布夏州警察發射的火力彈幕和其他在停車場轉悠的帶槍獵手擊斃之後,贍養費也斷絕了。

     死去的那位肯尼·創肯米勒離婚不到一年。

    他跟朋友說起過贍養費要了他的老命,女性解放毀了他老婆,所以她才和他離婚。

    幫創肯米勒太太打赢這場官司的律師就是個紐約的離婚人士。

    肯尼·創肯米勒13年來,幾乎每個星期起碼要打老婆兩次,還在各種場合在身體上和精神上虐待過他三個孩子中的每一個。

    但創肯米勒太太在讀到《珍妮·菲爾茲自傳:性生活有問題的人》之前都不夠了解自己,也不懂自己可能擁有的權利。

    這本書讓她開始想到自己忍受每周的暴打、孩子被虐待,其實都是肯尼·創肯米勒的錯,13年來她都以為是自己有問題,以為自己命該如此。

     肯尼·創肯米勒把他妻子的自我教育怪在婦女運動頭上。

    創肯米勒太太以前一直是新罕布夏北山鎮的一個自由職業者——發型師。

    一等法庭強制肯尼搬出他們家,她就馬上成了個正式發型師。

    但現在沒了給鎮上開貨車的肯尼,創肯米勒太太覺得,光靠做頭發養活一家人很困難。

    在她字迹潦草的申請書上,她寫道她被逼無奈,委屈自己來“維持生計”,而且她不介意以後還要繼續委屈自己。

     創肯米勒太太一直沒有透露她的名字,她表示明白董事會對她丈夫的厭惡強烈到會對她産生偏見。

    要是他們無視她的申請,她能夠理解。

     約翰·沃爾夫是榮譽董事成員(被硬拉下水的),全因他精明的經濟頭腦,他立馬表示對菲爾茲基金會來說,沒有比獎勵“這位不幸的珍妮·菲爾茲的謀殺者的親屬”更好更廣的宣傳了。

    會立即成為新聞,獎金會回本,約翰·沃爾夫肯定,因為基金會一定會收到無以計數的捐獻款項。

     “我們收到的捐獻夠多了。

    ”蓋普閃避着說。

     “要是她不過是個妓女怎麼辦?”蘿貝塔指不幸的創肯米勒太太,他們都盯着她看。

    蘿貝塔在他們當中有優勢:既可以像女人那樣思考,又可以像費城老鷹隊球員那樣思考。

    “稍微想一想吧,”她說,“假設她隻是個蕩婦,一直在委屈自己,從來如此,根本不在意。

    這樣一來,忽然之間,我們就會成為笑柄,然後我們就上當了。

    ” “那麼我們需要人品擔保。

    ”瑪西娅·福克斯說。

     “什麼人得去見一下這女人,和她聊聊,”蓋普提議,“看看她是不是值得尊敬,是不是真心努力想獨立生活。

    ” 他們都盯着他看。

     “這個嘛,”蘿貝塔說,“我可不想去驗證她是不是個妓女。

    ” “哦,不,”蓋普說,“我不去。

    ” “新罕布夏北山鎮在哪兒?”瑪西娅·福克斯問。

     “我不去,”約翰·沃爾夫說,“我也不常在紐約了。

    ” “哦,老天,”蓋普說,“要是她認出我怎麼辦?有人真認得我的,你們知道的。

    ” “我很懷疑,”茜爾瑪·布洛赫,一個蓋普讨厭的心理輔導社工說,“最有動力去讀自傳比如你母親那本的人,幾乎不被小說吸引,或者很偶然才會讀小說。

    也就是說,要是她讀過《本森哈沃眼中的世界》,也隻是因為你才讀的。

    這也不足以讓她讀完,無論哪種情況,再加上她畢竟是個發型師,她一定會覺得困難就不讀了。

    而且也不會記得封面上你的照片,隻可能對你的臉有個模糊的印象(當然了,你的臉上過新聞,不過隻出現在珍妮被刺殺那段時間)。

    在當時,珍妮的臉肯定會被人記得。

    這種女人看很多電視,她不是個會看書的人。

    我十分懷疑這種女人會記得你的樣子。

    ” 約翰·沃爾夫對茜爾瑪·布洛赫翻了個白眼。

    連蘿貝塔也翻了白眼。

     “謝謝,茜爾瑪。

    ”蓋普冷靜地說。

    一緻決定蓋普去探訪一下創肯米勒太太,來裁定她的品性具體如何。

     “起碼弄清楚她叫什麼。

    ”瑪西娅·福克斯說。

     “我賭她叫查理。

    ”蘿貝塔說。

     他們接着讨論行政報告:目前犬首灣住着誰,誰即将期滿離開,誰即将搬入,以及存在什麼問題,如果有問題的話。

     目前有兩位畫家,一位住在南邊閣樓,一位住北邊閣樓。

    南邊的這個畫家,羨慕北邊這個畫家房間裡的光線,有兩星期她們關系很糟,吃早飯的時候不和對方說任何話,還指責對方拿了自己的郵件,如此等等。

    然後,看起來她們成了愛人。

    現在隻有北邊閣樓的畫家,多少還畫點兒東西,是以南邊閣樓畫家為模特的習作,南邊閣樓的畫家,整天沐浴在好光線裡擺造型。

    她在樓上裸體的行為,起碼影響到了一個作家,她是從克利夫蘭來的反女同性戀編劇,很敢說,她說,因為海浪的聲音她睡眠不好。

    一定是那對愛人做愛的聲音讓她睡不好的,她被人說“管得太寬”。

    不管怎樣,自從有一次,另一個駐村作家提議,整個犬首灣的住客,都大聲朗讀這位劇作家正在創作的作品片段,她就不再抱怨了。

    這招對全部人很管用,樓上的住客現在很高興。

     這“另一個作家”是個不錯的短篇小說作者,蓋普一年前興奮地力薦過她,不過她馬上就要搬出去了,她的居住合約要到期了。

    誰會搬進她的房間? 那個丈夫自殺、婆婆剛剛赢去了孩子撫養權的女人怎麼樣? “我跟你們說過别接受她的。

    ”蓋普說。

     那兩個某天不請自來的艾倫·詹姆斯主義者如何? “現在給我等一下,”蓋普說,“什麼情況?艾倫·詹姆斯主義者?不請自來?這是不允許的。

    ” “珍妮以前總是讓她們進門的。

    ”蘿貝塔說。

     “現在是現在,蘿貝塔。

    ”蓋普說。

     董事會的其他成員多少都同意他,艾倫·詹姆斯主義者不太讨人喜歡,其實她們從來沒被人喜歡過,她們的激進做法(現在)看起來越來越陳腐可憐。

     “不過這幾乎是傳統了。

    ”蘿貝塔說。

    她描述這兩個“老”艾倫·詹姆斯主義者在加州過得很不好。

    很多年前她們在犬首灣待過,蘿貝塔分辯說她們的回歸是一種情感上的療愈。

     “耶稣基督,蘿貝塔,”蓋普說,“甩掉她們。

    ” “你母親以前總是照顧這樣的人。

    ”蘿貝塔說。

     “起碼她們會很安靜。

    ”作家瑪西娅·福克斯說,蓋普真心欣賞她的言簡意赅。

    但隻有蓋普一個人笑了。

     “我覺得你應該讓她們走,蘿貝塔。

    ”瓊·阿克斯博士說。

     “她們實在讨厭整個社會,”茜爾瑪·布洛赫說,“這種情緒會傳染。

    但另一方面,她們幾乎是這個地方的核心精神。

    ” 約翰·沃爾夫翻了個白眼。

     “有一個醫生在研究癌症相關的堕胎。

    ”瓊·阿克斯說,“她怎麼樣?” “對,把她放在二樓,”蓋普說,“我見過她。

    她會把所有想上樓的人吓個屁滾尿流。

    ”蘿貝塔皺起了眉頭。

     犬首灣大宅底樓面積最大,有兩間廚房和四間完整浴室,可以住12個人,樓下私密性很好,還有多間空房,蘿貝塔現在叫它們會議室,它們是珍妮·菲爾茲還活着的時候的客廳和巨巢。

    還有一間領食物和郵件的大餐廳,還有無論誰想找人陪伴,都會整日整夜聚集在這裡。

     這是犬首灣社交最活躍的一個樓層,尤其不适合作家和畫家。

    對有自殺傾向的人卻是最佳樓層,蓋普告訴過董事會:“因為她們不能跳窗,得逼着自己去海裡死。

    ” 但蘿貝塔以強硬手腕和既像母親又像近端鋒的作風管理此地,她幾乎可以勸服任何人不要做任何事,而且就算她自己不行,她也指揮得動其他人。

    她成功和地方警力結盟,是珍妮從來沒能辦到的。

    偶爾傷心欲絕的人由警察撿回,要麼在海灘上很靠近海的地方,要麼是在村子裡的海邊棧道上号啕大哭,她們總是會被和善地帶回來交還給蘿貝塔。

    犬首灣的警察都是橄榄球迷,對前羅伯特·馬爾登兇猛的鋒線進攻和陰狠的前場阻擋滿懷敬意。

     “我想提出一項動議,任何艾倫·詹姆斯主義者,都不得從菲爾茲獲得資助和安慰。

    ”蓋普說。

     “贊成。

    ”瑪西娅·福克斯說。

     “這個有待商榷,”蘿貝塔對全部人說,“我覺得沒必要設這條規定。

    雖然我們不支持這種基本上被公認為愚蠢的政治表态,但是不代表這些沒有舌頭的女人當中不會有人真的需要幫助。

    我得說,事實上,她們已經明确表示需要住處了,我們以後會繼續接到她們的請求。

    她們真的需要援助。

    ” “她們是瘋子。

    ”蓋普說。

     “這麼說太籠統了。

    ”茜爾瑪·布洛赫說。

     “世界上多的是有生産力的女人,”瑪西娅·福克斯說,“她們沒有放棄自己的聲音。

    事實上,她們在為發出聲音奮鬥,我不主張獎勵愚蠢的行為和自己制造的沉默。

    ” “沉默中有美德。

    ”蘿貝塔争辯道。

     “耶稣基督啊,蘿貝塔。

    ”蓋普說。

    而且他看到了這個黑暗話題的光明面。

    出于某種原因,艾倫·詹姆斯主義者比起世界上的肯尼·創肯米勒們讓他更氣,而且盡管他看出艾倫·詹姆斯主義已經退潮,但對他來說,她們消失得還不夠快。

    他希望她們滾,不僅希望她們滾,還希望她們丢臉。

    海倫跟他說過就她們的為人來說,他對她們的憎恨太過頭了。

     “她們的所作所為,就隻是瘋狂和一根筋罷了,”海倫說,“為什麼你就不能不理她們,讓她們去呢?” 但蓋普說:“我們去問問艾倫·詹姆斯。

    這樣公平了吧,不是嗎?我們去問問艾倫·詹姆斯她本人對艾倫·詹姆斯主義者的看法。

    耶稣基督,我願意公開發表她對她們的看法。

    你知道她們給她什麼感覺嗎?” “這太私人了。

    ”茜爾瑪·布洛赫說。

    她們都見過艾倫,都知道艾倫·詹姆斯憎恨自己沒有舌頭,也憎恨艾倫·詹姆斯主義者。

     “我們暫時不要說這個了,”約翰·沃爾夫說,“我提議我們擱置這個議案。

    ” “媽的。

    ”蓋普說。

     “好,蓋普,”蘿貝塔說,“我們來投票,就現在。

    ”他們都清楚他們會否決他的動議,會去掉這條動議。

     “我撤回我的動議,”蓋普沒好氣地說,“艾倫·詹姆斯主義者萬歲。

    ” 但他并沒有撤回這項議案。

     正是由于瘋狂,他母親珍妮·菲爾茲才會死,是因為極端主義。

    因為自以為是,狂熱可怕的自我憐憫。

    肯尼·創肯米勒隻是一種特殊的白癡:一個真心相信自己的惡棍。

    他太過盲目地可憐自己,以至于會把為自己的失敗提供思想的人視作仇人。

     而艾倫·詹姆斯主義者又有什麼不同呢?她們的姿态不也一樣咄咄逼人,又對人類的複雜性一無所知嗎? “算了吧,”約翰·沃爾夫說,“她們沒有謀殺任何人。

    ” “還沒有罷了,”蓋普說,“她們有殺人的素質。

    她們有本事作出不經過大腦的決定。

    她們相信自己再正确不過了。

    ” “要殺人還要别的條件。

    ”蘿貝塔說。

    他們任由蓋普生他的悶氣。

    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容忍無法容忍的人可不是蓋普比較強的地方。

    瘋子讓他發瘋。

    就好像他本人憎恨他們聽憑瘋狂控制似的,一則也是由于他自己時刻需要控制自己才能理智行事。

    當有人放棄理智的努力,或者無法保持理智時,蓋普就會懷疑他們不夠盡力。

     “容忍無法容忍的人是時代對我們提出的艱難任務。

    ”海倫說。

    盡管蓋普知道海倫有智慧,也經常比他有遠見,但他甯可艾倫·詹姆斯主義者消失在視野範圍之内。

     她們當然也甯可他完全消失在視野範圍之内。

     關于蓋普和他母親的關系以及他自己的作品最激進的批評,就來自各種艾倫·詹姆斯主義者。

    她們惹他不爽,他也反過來惹她們不爽。

    很難說清這是如何開始的,或者是否應該開始,但蓋普會在女性主義者當中引起争議,主要就是由于艾倫·詹姆斯主義者的刺激,而且蓋普也反過來刺激她們。

    由于同樣的原因,蓋普被很多女性主義者擁戴,也被同樣多的女性主義者厭惡。

     至于艾倫·詹姆斯主義者,她們對蓋普的評價跟她們的行為一樣直白:也就是她們割掉舌頭是因為艾倫·詹姆斯被割掉舌頭。

     諷刺的是,正是艾倫·詹姆斯本人加劇了兩方之間的長期冷戰。

     她一直習慣給蓋普看自己寫的東西:很多故事、對父母和伊利諾伊州的回憶、她的詩歌、關于無法說話的比喻描寫、她對視覺藝術和遊泳的喜愛。

     “她是真有寫作才華,”蓋普不停地告訴海倫,“她有能力,而且也有熱情。

    我相信她也會有耐力的。

    ” 海倫對“耐力”這個詞左耳進右耳出,因為她替蓋普擔心,怕他已經放棄了自己的耐力了。

    他當然有能力,也有熱情,但她覺得他也走了一條窄路,被誤導了,而隻有耐力能讓他重返其他路徑。

     這讓她難過。

    目前,海倫一直想,隻要蓋普對任何事有熱情,她都會滿意,摔跤,甚至是艾倫·詹姆斯主義者。

    因為,海倫相信,精力會産生精力,她想遲早他會重新寫作的。

     于是當蓋普因為艾倫·詹姆斯的一篇論文興奮不已時,海倫沒有太過積極幹涉。

    那篇文章是《艾倫·詹姆斯:為什麼我不是艾倫·詹姆斯主義者》。

    很有力、感人,蓋普都落淚了。

    文章回顧了她被強暴的經曆,這件事給她帶來的痛苦,給她父母帶來的痛苦,這讓艾倫·詹姆斯主義者的做法看起來是一種對非常私人的創傷的模仿,狹隘又徹底政治化。

    艾倫·詹姆斯說艾倫·詹姆斯主義者隻是延長了她的痛苦,她們把她弄成了非常公開的受害者。

    當然了,蓋普對公開的受害者沒有抵抗力。

     當然了,公平些說,艾倫·詹姆斯主義者本來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