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本森哈沃眼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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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側身倒下,跌在趴着的豬身上。

    它尖叫着,短腿抽搐,忽然排洩了,不過仍舊沒挪動身子。

    覆盆子躺在母豬惡臭的排洩物旁邊喘氣,阿登·本森哈沃想。

    但韋爾登動作太快了,他抓住了本森哈沃的膝蓋把這老人往後扔了出去,越過了覆盆子和那可憐的豬。

     “他媽的。

    ”本森哈沃說。

     警員拔槍朝空中開了一槍。

    韋爾登跪了下來,護住耳朵。

    “你沒事吧,探長?”警員問。

     “沒事,當然沒事。

    ”本森哈沃說。

    他坐在豬和覆盆子旁邊。

    他意識到,自己不帶一絲愧疚地覺得,豬和覆盆子沒什麼兩樣的。

    “覆盆子,”他說(光是這個名字就讓本森哈沃想閉上眼睛),“你要是想留住你的蛋,你就要告訴我們那女人在哪兒。

    ”這男子臉上的胎記對着本森哈沃閃着光,好像霓虹燈店招。

     “覆盆子,你别動。

    ”韋爾登說。

     本森哈沃對警員說:“他要是再開口你就把他的蛋就地打掉。

    省得我們跑一趟了。

    ”然後他祈禱這警員不會蠢到真的這樣做。

     “她在奧倫手裡,”覆盆子對本森哈沃說,“他把黑卡開走了。

    ” “他帶她去哪兒?”本森哈沃問。

     “不知道,”覆盆子說,“帶她去兜風。

    ” “她離開這裡的時候還好嗎?”本森哈沃問。

     “嗯,她好好的,我猜,”覆盆子說,“我是說,我覺得奧倫還沒傷到她。

    我覺得他還沒到手。

    ” “為什麼?”本森哈沃問。

     “那個,要是他已經搞過她了,”覆盆子說,“為什麼還留着她?”本森哈沃再次閉起了眼。

    他站了起來。

     “去弄清楚他們走了多久了,”他對警員說,“然後搞壞那部青綠卡車讓他們沒法開。

    再給我滾回直升機來。

    ” “就這樣把他們留在這裡?”警員問。

     “當然了,”本森哈沃說,“以後還有的是時間把他們的蛋割下來。

    ” 阿登·本森哈沃讓飛行員傳信說綁架的叫奧倫·拉斯,開着一輛黑色的皮卡,不是青綠色。

    有趣的是,這條警訊和另一條警訊吻合了:一名州警接到報告,說一男子獨自危險駕駛一輛黑色皮卡,時不時開出正确的車道,“好像喝醉了,或嗑了藥,或别的原因。

    ”該州警接報時并沒有追,因為那時他以為更應該留意青綠色的皮卡。

    阿登·本森哈沃當然無從知曉,那個黑車裡的男子并非真的獨自一人,荷普·斯坦迪什正躺着,頭枕在他大腿上。

    這條消息讓本森哈沃脊背再度一涼:要是拉斯獨自一人,那他就已經對那女人做了什麼了。

    本森哈沃嚷嚷着,叫警員快點兒去跟直升機飛行員說,他們要找的是一輛黑色皮卡,最後一次出現在橫切小鎮公路系統的馬路上,靠近甜井鎮。

     “你知道那地方嗎?”本森哈沃問。

     “哦,知道。

    ”警員說。

     他們又上天了,飛機下的豬群再次陷入恐慌。

    那隻被喂了藥的豬還跟他們來的時候一樣躺着。

    但拉斯兄弟似乎在打架,打得挺兇的,直升機飛得越高越遠,這世界就重回阿登·本森哈沃喜歡的理智水準。

    飛機下方東面兩個小小的扭打着的人形在他眼中,不過是兩個微小的模型,他離他們的血和恐懼那麼遠。

    直到此時警員才說,要是覆盆子不那麼膽小的話,完全可以打趴下韋爾登,本森哈沃報之以托萊多人獨有的面部僵硬的笑。

     “他們是動物。

    ”他對警員說,警員盡管帶着年輕人的無情和犬儒,也被這話吓了一跳。

    “要是他們殺了對方就好了,”本森哈沃說,“想想他們一生要吃多少東西,要是死了,其他人就可以吃他們那份了。

    ”警員意識到本森哈沃所說的立即對性罪犯處以閹刑的新法是騙人的,根本是彌天大謊。

    對本森哈沃來說,盡管他清楚知道這不是條法律,但他覺得應該有這條法律。

    這就是阿登·本森哈沃的托萊多辦案方式之一。

     “那個可憐的女人,”本森哈沃說,他血管很粗的手裡擰着她胸罩的碎片,“奧倫多大了?”他問警員。

     “16,也許17,”警員說,“還隻是個孩子。

    ”他自己最少也有24歲了。

     “隻要他大到可以硬起來了,”阿登·本森哈沃說,“就大到可以被割下來了。

    ” 但我要割什麼呢?啊,在哪裡割下這刀?荷普想知道,現在這柄又長又細的漁夫刀被她緊緊握着。

    她手掌上的脈搏突突地顫動,但荷普覺得好像刀自己有心跳似的。

    她慢慢把刀舉到她的屁股處,往上舉過猛烈搖動的座椅邊緣,她可以瞥見刀刃。

    我應該用有齒的這邊呢,還是用看起來非常鋒利的一邊?她想着。

    怎麼用這種刀殺人?在奧倫·拉斯大汗淋漓扭動着的屁股旁邊,這把刀是冷靜抽離的奇迹。

    我到底是劃他還是插他?她多希望自己知道。

    他兩隻熱手都在她臀部下面,把她擡起來,拉上來。

    他的下巴像塊重石頭那樣嵌在她鎖骨旁的坑裡。

    然後她感到一隻手從她下面抽了出來,他的手指伸向地闆,擦到了她抓着刀的手。

     “動!”他咕哝道,“現在給我動。

    ”她想弓起背但不行,她想扭動屁股,但辦不到。

    她感到他在摸索自己特有的節奏,想找到剛才那個讓他高潮的速度。

    他那隻在她身子下面的手在她窄小的背後攤開,他的另一隻手抓着地闆。

     然後她知道了,他在找刀子。

    他的手指要是發現刀鞘空了,她就有麻煩了。

     “啊啊啊!”他叫道。

     快!她想到。

    插在他肋骨中間?插在他側面,然後把刀往上滑,還是就盡全力朝他的肩胛骨中間直直插下去,一直插到他的肺,直到她能感覺到那東西的尖端戳到她自己被壓着的胸為止?她在他弓起的背上揮着手臂。

    她看見刀刃閃的油光,然後他的手忽然擡起來把空空的褲子朝方向盤扔了過去。

     他想從她身上起來,但他的下體還緊緊鎖在他找了好久的節奏中,他的屁股微微痙攣,似乎無法控制,他擡起胸膛與她的前胸分開時,兩隻手重重推在她的肩膀上。

    他的拇指爬向她的喉嚨。

    “我的刀呢?”他問。

    他的頭快速地前後搖動,他回頭看,往上看,用拇指把她的下巴扳起,她正竭力躲避他的喉結。

     然後她兩條腿夾住了他蒼白的屁股。

    他無法不繼續在下面抽送,盡管他的理智告訴他,此刻有别的更要緊的情況。

    “我的刀呢?”他說。

    然後她的手越過他的肩膀(比自己想象的速度快),用刀鋒的刀刃劃開了他的喉嚨。

    有那麼一瞬,一點兒傷痕也看不見。

    她隻知道他在掐自己。

    然後他一隻手放開了她的脖子,去摸自己的脖子。

    他不讓她看見她想看見的劃痕。

    但她終于還是看見了,深色的血從他按緊的手指縫裡湧出來。

    他擡起手去抓她握着刀的那隻手,他被劃開的喉嚨裡一個大血泡在她頭上破裂。

    她聽見好像用堵住的吸管猛吸飲料底部的聲音。

    她又可以呼吸了。

    她想,他的手到哪兒去了?突然,他的一隻手垂在了她身邊的椅子上,另一隻手像受驚的鳥一樣飛甩到了他的背後。

     她将長刀刃插進他的身體,就在腰上面一點兒,她想也許那裡是一個腎,因為刀子很輕松地進去又出來。

    奧倫·拉斯的臉貼着她的臉像個孩子。

    他那時當然理應尖叫,但她的第一刀利落地劃開了他的氣管和聲帶。

     此時荷普把刀挪到上面一點兒的位置,但刀碰到了一根肋骨或什麼硬的東西,她不得不摸索摸索怎麼回事,不太滿意地把刀往後抽了僅僅幾英寸。

    他這會兒在她身上艱難地挪動,好像想從她身上爬起來似的。

    他的身體傳遞着給自己求救的信号,但這些信号無法傳到大腦。

    他撐着椅背想擡起身子,但他的頭一擡就垂下,而且他的陰莖還在動着,仍舊把他和荷普連在一起。

    她趁此機會再次插刀。

    刀從他側面順暢地插入了他的肚子,直接插到離肚臍一英寸不到的地方才遇到了什麼大阻礙劃不下去,他的身子又重重壓在她的身上,讓她的手腕無法動彈。

    但這倒容易,她轉了轉手,就可以控制那把滑溜的刀了。

    因為他的腸子已松。

    荷普淹沒在他排出的液體和氣味之中。

    她任由刀掉落在地。

     奧倫·拉斯的體液排得到處都是,壓在她身上的重量感覺真的輕了。

    他們的身體變得太滑,她覺得可以很容易就從他下面滑出來了。

    她把他推翻了個身,蹲在他身邊滿是液體的車地闆上。

    荷普的頭發上盡是血,因為他的喉嚨對着她噴血。

    她一眨眼,睫毛就沾在了臉上。

    他的一隻手痙攣起來。

    她拍了一下那隻手。

    “不要動。

    ”她說。

    他的膝蓋擡起來,又再落下。

    “不要動,現在就給我不要動。

    ”荷普說。

    她說的是他的心髒,他的生命。

     她不去看他的臉。

    他那被深色黏液包裹住的身體上,那隻白色透明的安全套包着他委頓的陰莖,好像團凝液,和人類的血和腸之類的大為不同。

    荷普想起動物園裡一頭駱駝吐在她鮮紅絨線衫上的唾液。

     他的睾丸收縮。

    這讓她光火。

    “不要動。

    ”她粗聲說。

    睾丸又小又圓又緊,然後它們松了下來。

    “求求你不要動了,”她小聲說,“求求你死吧。

    ”他歎出一口細氣,好像有的人因為吐出的氣太小就沒有再吸氣。

    但荷普還是在他身旁蹲了一會兒,心怦怦跳,不知道是自己的脈搏還是他的。

    她後來意識到,他其實很快就死了。

     奧倫·拉斯伸在皮卡打開的車門外的腳刷白,腳趾血色全無,沖着陽光朝上。

    在陽光籠罩的車内,血漸漸凝結。

    所有東西都凝固住了。

    荷普·斯坦迪什感到手臂上的汗毛變硬了,剛才還濕滑的東西都變黏了。

     我應該把衣服穿好,荷普想着。

    但天氣有點兒不對勁。

     荷普看到卡車窗外的陽光閃爍,好像燈光照過快速轉動的風扇葉片。

    然後路邊的碎石子跳動起來轉着小圈,去年玉米留下的幹碎片和殘枝敗葉被吹拂過這片光秃秃的平地,好像起了一陣大風,不過風不是從通常的方向吹來的:這陣風似乎在向下吹。

    還傳來了噪音!好像一輛卡車疾馳而過,但路上并沒有車。

     是龍卷風!荷普想到。

    她痛恨中西部詭異的天氣,她生長在東部,隻能理解飓風。

    但龍卷風她雖然還從沒見過,但天氣預報老提“龍卷風警報”。

    警報什麼?她一直想知道。

    她猜就是警報這個,包圍她的天旋地轉的嘈雜。

    田野的土地翻飛。

    太陽變成褐色。

     她氣憤極了,敲打着奧倫·拉斯冰冷黏稠的大腿。

    她挺過了這個,現在還刮起他媽的龍卷風來了!嘈雜的聲音好像一輛火車從上面開過這輛遭襲的卡車。

    荷普想象漏鬥形的風渦從天而降,其他卡車和轎車已經被卷入。

    不知為何她還是可以聽到它們的引擎在響。

    沙子飛進開着的車門,黏在她油光水滑的身體上,她摸到了自己的連衣裙,發現袖子沒了隻剩空空的袖孔,就算這樣也得穿上了。

     但她必須得到車外才能穿,她在拉斯和他的血污旁邊施展不開手腳,他流出的血污現在斑斑駁駁沾滿路邊的沙礫。

    而且她相信一站到車外,手裡的連衣裙就會被風卷走,然後她就會赤裸着被吹上天。

    “我沒錯,”她小聲說,“我沒錯!”她大叫着,又捶打起拉斯的屍首來。

     接着傳來一聲可怕的叫聲,響得隻有音量最高的擴音器才發得出,吓得在車裡的她一激靈。

    “你要是在裡面,就出來!把兩隻手舉過頭。

    走出來。

    爬到卡車後面,你他媽的給我躺好。

    ” 我一定是死了,荷普想。

    我已經在天上了,這是上帝的聲音。

    她不是教徒,覺得上帝會是這種頤指氣使的樣子,說起話來像擴音器沒什麼不對勁的。

     “現在就給我出來,”上帝說,“現在就照我的話做。

    ” 啊,為什麼不照辦呢?她想。

    你這個大王八蛋。

    接下來你還能對我做什麼?強奸是上帝都無法理解的暴行。

     阿登·本森哈沃在黑卡車上面的直升機裡打着寒戰,一邊對着擴音器大喊。

    他肯定斯坦迪什太太已經遇難。

    他說不準伸出車門的腳是男的還是女的,但這雙腳在直升機下降的過程中一動也沒動,而且它們看着那麼赤裸,在陽光下毫無血色,本森哈沃肯定它們是一對死人腳。

    而他和警員想也沒想過奧倫·拉斯會是死掉的那個。

     但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麼拉斯在犯下惡行後會棄車而逃,于是本森哈沃叫飛行員把飛機懸停在卡車上方。

    “要是他還和她一塊兒在車裡,”本森哈沃對警員說,“沒準兒我們可以把這渾蛋吓死。

    ” 荷普·斯坦迪什身體擦着那對僵硬的腳,蜷縮在車旁邊,遮着眼睛不讓飛沙進入,阿登·本森哈沃覺得放在擴音器開關上的手指動彈不得了。

    荷普想把臉包在飛揚的裙子裡,但裙子在她身邊啪啪作響,好像破掉的風帆,她摸着卡車邊走向後擋闆,頂着刺人的風沙瑟縮着走路,沙粒沾在她身上血迹還沒幹的地方。

     “是個女的。

    ”警員說。

     “後退!”本森哈沃對飛行員說。

     “老天,她怎麼了?”警員害怕地問。

    本森哈沃粗暴地把揚聲器交給他。

     “開走,”他對飛行員說,“把這玩意兒停到馬路對面。

    ”荷普感到風向變了,龍卷風的漏鬥漩渦發出的喧嚣仿佛好像經過她了。

    她跪在了路邊。

    手裡亂飛的連衣裙靜止下來。

    她用裙子按住嘴,因為塵土讓她無法呼吸。

     一輛車開過來,但荷普沒有留意。

    那司機行駛在正确的車道上,黑色皮卡在他右邊的路上停着,直升機降落在他左邊的路上。

    他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在祈禱,她赤裸的身體上積着厚厚的沙層,沒有注意到他開過來。

    司機仿佛看見了一位從地獄回來的天使。

    他反應太慢,直到開過他眼前的一切一百碼開外,才吃驚地想起來要掉轉車頭。

    因為沒有減速,他的前輪陷入了軟路肩,車子溜過了路邊的溝,滑進了一片犁過的豆田春泥裡,車往下陷到了保險杠的位置,讓他沒法開車門。

    他搖下車窗看着污泥外的馬路,好像平靜地坐在碼頭上眼看着碼頭從岸邊斷開,自己正漂向大海。

     “救命啊!”他嚷道。

    那個女人的樣子讓他太過驚恐,害怕周圍還有更多像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