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沃特感冒了

關燈
驚呆了,據她所知,邁克·米爾頓從沒讀過蓋普的書。

    他有一回對她說,他從來不讀在世作家的作品,他聲稱,作家隻有死了一段日子,人們才能獲得有價值的視角。

    真幸運蓋普不知道他的這種論調,不然蓋普一定對這年輕人更為鄙視。

    這也讓海倫對可憐的邁克更為不滿。

     “我丈夫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作家。

    ”她輕柔地說,她打了個冷戰,顫抖得太厲害了,本來抱胸的手臂都彈開了,她重新擡起兩隻手臂,緊緊交叉在胸前。

     “他不是個重要的作家,”邁克說,“希金斯說的。

    你一定知道系裡的人是怎麼看你丈夫的。

    ” 海倫知道,希金斯是個特别古怪麻煩的同事,有本事又無聊又愚蠢到讓人想打盹兒的地步。

    海倫倒是不知道希金斯能代表整個系,除了他和很多更沒安全感的同事一樣,習慣對研究生講其他同事的閑話。

    希金斯用這種窮兇極惡的方式,覺得赢得了一些學生的信任。

     “我不知道系裡的人評價過蓋普,無論好壞,”海倫冷淡地說,“他們大多數人都不讀當代的作品。

    ” “讀過的人說他不入流。

    ”邁克·米爾頓說。

    這種好鬥又可憐的立場,不能讓海倫回心轉意,她轉身回屋。

     “我不會走的!”邁克·米爾頓尖叫着,“我要和他當面說說我們的事!就現在。

    他不能命令我們。

    ” “邁克,聽我的。

    ”海倫說。

     他又把頭垂到車喇叭上開始哭了。

    她走過去把手伸進車窗碰了碰他的肩。

     “我就和你坐着談一分鐘,”海倫對他說,“但你必須保證你會走。

    我不會讓他或我的孩子看到這個。

    ” 他保證會走。

     “給我車鑰匙。

    ”海倫說。

    他因為受傷而面色不善,再次讓海倫不忍心,她怕他會開車把她帶走。

    她把鑰匙放進自己長裙的深口袋裡,然後繞去副駕駛座一邊上了車。

    他搖上了車窗。

    他們就這麼坐着,沒有觸碰對方,四周的車窗都起了霧,車被覆蓋了一層冰,咯吱作響。

     然後他完全崩潰了,對她說她對自己的意義比全法國都重要,她當然知道法國對他的意義。

    她抱着他,然後非常害怕,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也不知道要在這輛冰凍的車上待多久。

    即便電影不長,他們也還得再看個半小時或45分鐘,然而邁克·米爾頓根本不像要走的意思。

    她重重吻了他,希望這樣有幫助,但他隻是開始愛撫她潮濕冰冷的胸部。

    她覺得對他毫無感覺,就像剛才在外面身處結冰中的雨夾雪時一樣感覺冰冷,但她任他摸。

     “親愛的邁克。

    ”她一直在思考。

     “我們怎麼能結束?”他隻說了這麼一句。

     但海倫這裡已經結束了,她隻是在想如何讓他也結束。

    她把他扶直在駕駛座,自己橫躺在長椅上,把裙子拉下來蓋住膝蓋,将頭枕在他的腿上。

     “求求你記住,”她說,“求求你盡量這麼做。

    這是最好的我,在我知道要去哪兒的時候,讓你開車帶我走。

    你就不能開心點兒嗎,你就不能隻記住這個,然後翻片兒嗎?” 他在方向盤後面坐得筆直,兩隻手努力抓牢方向盤,被她的頭枕着的兩條大腿發緊,他勃起的陰莖壓着她的耳朵。

     “求求你,盡量讓它就這樣結束吧,邁克。

    ”她溫柔地說。

    他們保持了一會兒這個姿勢,想象着老别克再一次載着他們去邁克的公寓。

    但邁克·米爾頓光靠想象并不滿足。

    他的一隻手溜到海倫的脖子後頭,緊緊抓住她的脖子,另一隻手拉開了褲子拉鍊。

     “邁克!”她尖叫道。

     “你說過你總是想這麼幹的。

    ”他提醒她。

     “我們結束了,邁克。

    ” “還沒有。

    ”他說。

    他的陰莖擦過她的額頭,壓彎了她的睫毛,她認出了這個熟悉的邁克,在公寓裡的邁克,偶爾喜歡對她用點兒暴力的邁克。

    她現在一點兒也不享受這個。

    但如果我拒絕,她想,就會發生一場鬧劇。

    她隻得想象蓋普如果身處其中,一定會勸她應該避免任何大吵大鬧的場面,無論代價是什麼。

     “邁克,别像個渾蛋似的,别那麼下流,”她說,“别毀了我對你的印象。

    ” “你以前總說你想的,”他說,“但以前你說不安全。

    那麼,現在安全了。

    車沒動。

    現在萬無一失了。

    ” 很奇怪,她意識到他讓一切變得簡單了。

    她不再擔心如何将他小心輕放了,她感謝他如此有力地幫助她理清了什麼是最重要的事。

    她感到大松一口氣,因為意識到,蓋普和孩子對她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沃特不應該在這種天氣還在外面,她邊發抖邊想。

    還有蓋普對她來說更為重要,她知道,比她那些不入流的同事和研究生加起來都重要。

     邁克·米爾頓用他的下流,讓她看清了他。

    吸夠他,她直白地想,把他的那玩意兒放進嘴裡,然後他就會走了。

    她苦澀地想,男人,一旦射了精,就會很快不再提要求了。

    以她在邁克·米爾頓公寓裡短暫的經驗來看,海倫知道那用不了多久。

     她這麼決定也是由于時間還多,他們就算看了個最短的電影,也至少還要20分鐘才能看完。

    她下定了決心,仿佛她将要做的事是了結這場混亂的最後任務,可能結束得比較好,但也可能讓事情更糟,她至少向自己證明了,家庭才是她的重心,她對此有點兒驕傲。

    連蓋普可能都要感激她,不過不是此刻,是以後的某一天。

     她一心一意要順從邁克·米爾頓,沒注意到邁克掐着她腦後的手松開了,他把兩隻手放回了方向盤上,仿佛他才是主導。

    她想,就讓他想清楚好了。

    她想着自己的家庭,沒有注意到雨夾雪越下越大,幾乎演變成冰雹了,有如無數把錘子啪啪往大别克上釘着小釘子。

    她也沒有留意這輛被厚冰包覆的冰冷的車嘎吱作響。

     她也沒有聽見溫暖的家裡傳來的電話鈴聲。

    她在的地方和家之間隔着太多幹擾,天氣狀況以及其他的事。

     電影很蠢。

    蓋普覺得是典型的兒童電影,是這座大學城的典型口味,整個國家的典型口味,這個世界的典型口味!蓋普心裡很氣,更加留意起沃特艱難的呼吸來。

    他的小鼻子流着鼻涕。

     “小心别被爆米花噎着。

    ”他小聲對沃特說。

     “不會的。

    ”沃特說,眼睛一刻不離大銀幕。

     “喂,你呼吸不是很順,”蓋普生氣了,“所以不要放很多東西在嘴巴裡。

    你可能會吸進去。

    你根本不能用鼻子呼吸,再明顯不過了。

    ”他又一次替這孩子擦鼻涕。

    “擤鼻涕。

    ”他小聲說。

    沃特擤了鼻涕。

     “這多棒啊?”鄧肯小聲說。

    蓋普能感覺到沃特的鼻涕有多燙,這孩子的體溫得有39攝氏度了!他想。

    蓋普對鄧肯翻了個白眼。

     “哦,是很棒,鄧肯。

    ”蓋普說。

    鄧肯其實指的是電影。

     “爸,你應該放輕松。

    ”鄧肯搖着頭建議他。

    哦,我是應該放輕松,蓋普知道,但就是做不到。

    他想到沃特,小屁股多好看,小腿多強壯,他跑得頭發濕了貼在耳朵後面時,散發出的汗味多甜。

    這樣完美的身體不應該生病的,他想。

    應該讓海倫在這種壞天氣晚上出門的,我應該讓她去辦公室打電話給那個廢物的,叫他把那話兒塞進自己耳朵裡,蓋普想,或者插進燈泡插座裡,然後打開電源! 我應該自己打電話給那個軟蛋的,蓋普想,應該半夜去找他。

    蓋普走上放映廳過道,去看看大廳裡有沒有電話,他聽到沃特還在咳。

     要是她還沒聯絡上他,蓋普想,我就叫她别繼續打了,我就對她說,現在輪到我了。

    此刻他雖然感到被海倫背叛了,但也感到她對自己的愛是誠實的,自己對她很重要,他還沒時間深究,他遭到背叛的程度有多深,或者之前他在她心裡占多少分量。

    此刻很微妙,處于恨她和深愛她之間,而且他對她的欲望也不是毫無同情,畢竟,他知道,半斤八兩(他以前的行為更惡劣)。

    蓋普甚至覺得很不公平,海倫這麼個好心的人卻被這樣逮住,她是個好女人,應該運氣好一點兒的。

    但海倫沒有接電話,蓋普心裡那個微妙的時刻很快消失了。

    他現在隻感到憤怒,隻感到遭到背叛。

     賤人!他想。

    電話鈴響了又響。

     她出門去見他了。

    甚至他們也許正在我們家做!他想,他都可以聽到他們說“最後再做一次”。

    那個小雜種寫的矯揉造作的短篇小說,就是關于脆弱的感情關系,幾乎都發生在燈光昏暗的歐洲飯館裡(也許有個人戴了不對的手套,那一刻就永遠遺失了,還有一個故事裡面一個女人說不,因為男人的襯衫領口太緊了)。

     海倫怎麼讀得下去這種垃圾貨!她怎麼會去摸那種浮誇的身體? “電影還沒演到一半,”鄧肯抗議道,“接下來還會有決鬥呢。

    ” “我要看決鬥,”沃特說,“什麼是決鬥?” “我們現在就走。

    ”蓋普對他們說。

     “不!”鄧肯發出咝咝聲。

     “沃特病了,”蓋普嘟囔着,“他不應該來這兒的。

    ” “我沒有病。

    ”沃特說。

     “他沒有病得多嚴重。

    ”鄧肯說。

     “起來。

    ”蓋普對他們說,他不得不抓住鄧肯的前襟,沃特不得不先站起來,腳絆了一下,走上了過道。

    鄧肯一邊抱怨,一邊磨蹭。

     “什麼是決鬥?”沃特問鄧肯。

     “可帥呆了,”鄧肯說,“這下你永遠都看不成了。

    ” “不要說了,鄧肯,”蓋普說,“别這麼壞。

    ” “你才壞。

    ”鄧肯說。

     “就是,爸爸。

    ”沃特說。

     車子被冰覆蓋,擋風玻璃上結了厚冰,蓋普想,後備箱不知道哪裡總有各種刮刀和除雪刷之類的。

    但到了三月,一個冬天開下來,這些工具大部分都用壞了,要不就是讓孩子拿去玩沒了。

    蓋普反正也沒時間清理幹淨擋風玻璃。

     “你怎麼看得見?”鄧肯問。

     “我住這兒,”蓋普說,“不需要看就知道路。

    ” 不過,其實他不得不搖下司機座邊的車窗,把頭伸到外面,雨夾雪就像冰雹一樣硬,他就這樣往家開。

     “冷,”沃特發抖了,“關窗!” “開着我才看得見。

    ”蓋普說。

     “我以為你不用看呢。

    ”鄧肯說。

     “我太冷了!”沃特叫道。

    他戲劇化地咳嗽了。

     蓋普覺得這一切都是海倫的錯。

    沃特感冒是她的錯,越來越嚴重也是她的錯。

    鄧肯對父親的不滿要怪她,蓋普在電影院裡把他抓起來站好,這種不可原諒的行為也要怪她。

    這個賤人和她的賤人小情人! 不過此刻,他在冷風和雨雪中兩眼含淚,他知道自己有多愛海倫,以後再也不對她不忠了,再也不像這樣傷害她了,他要向她發誓。

     與此同時,海倫覺得自己問心無愧。

    她對蓋普的愛很牢固。

    她感到邁克·米爾頓就快射了,他已經表現出熟悉的征兆。

    他腰部彎曲的角度和撅起屁股的特有姿态,他沒使用到的大腿内側肌肉拉緊。

    就快結束了,海倫想。

    她的鼻子,碰到他皮帶上的冰冷銅搭扣,她的後腦勺敲着方向盤的基座,邁克·米爾頓緊緊抓着方向盤,就好像預料到這三噸重的别克會忽然飛起來似的。

     蓋普以40英裡的時速開到他家車道口。

    他以三擋速度從下坡路開過來,就在離開馬路開上車道的當兒加速,他瞥到車道上閃爍着冰泥,有那麼一瞬,他擔心自己的車會在這段短短的上坡路打滑。

    他讓車挂着擋,直到感覺車穩了,夠穩了,他便把那根銳利的變速器把杆推到空擋,緊接着他就熄火,關掉了車燈。

     他們向上,在黑暗的雨中滑行。

    就好像飛機起飛的時刻,孩子們都興奮地尖叫。

    蓋普可以感到,孩子們在他的手肘處争搶前排座椅之間那個寶縫。

     “現在你可怎麼看得見?”鄧肯問。

     “他不看也行。

    ”沃特說。

    他的聲音高亢震顫,蓋普知道這說明沃特想讓自己放心。

     “我心裡有數。

    ”蓋普讓他們放心。

     “就好像在水底一樣!”鄧肯叫道,他屏住了呼吸。

     “就像做夢一樣!”沃特說,他伸手去拉他哥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