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沃特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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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兒,在這堆通常的郵件裡夾了張字條,散發着濃烈的香水味還被淚水沾濕。

    蓋普放下殺菌藥瓶和繃帶。

    他沒費勁兒去找那女孩兒回來。

    他拿着皺成一團的字條,覺得多少知道是關于什麼事。

     他不懂為什麼早沒想到這個,因為明明有太多征兆了,現在他回想起來,覺得他早就想到了,隻是還沒有特别清醒地意識到。

    他輕輕攤平字條,這樣就不會撕壞,字條發出秋天葉子的脆聲,盡管蓋普周圍是寒冷的三月天,受傷的大地融雪成泥。

    小小的字條,在他打開的時候,像骨頭一樣折斷。

    蓋普聞着流散的香氣,似乎還能聽到那個女孩兒尖銳的小聲叫道“什麼?”。

     他知道“什麼”,他不知道的是“和誰”,那個早晨留在他腦中的名字已經消失。

    當然了這字條給出了這個名字——邁克·米爾頓。

    蓋普覺得,這名字聽着,就像他帶孩子們去的冰激淩店的新品。

    “草莓冰旋風”“巧克力巧嘴棒”“瘋狂摩卡冰”和邁克·米爾頓。

    這是個惡心的名字,蓋普一想就知道這股味道,蓋普腳踏雨水溝,把這難聞的字條卷成一條塞進了下水道裡。

    然後他走進房子,在電話号碼簿上讀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

     現在他想起來,海倫和某個人“有染”已經很長時間了,他好像也知情好一陣了。

    但這個名字——邁克·米爾頓!蓋普之前在一個派對上,當着海倫的面把他歸類過,就是在那裡,她介紹他們認識。

    蓋普對海倫說,邁克·米爾頓是窩囊廢,他們還讨論了他的小胡子。

    邁克·米爾頓!蓋普讀了太多遍這名字,鄧肯放學回家的時候,蓋普的眼睛還一動不動注視着電話簿,鄧肯以為他父親又在黃頁裡搜尋小說人物的名字。

     “你去接沃特了嗎?”鄧肯問。

     蓋普忘了。

    而且沃特還感冒呢,蓋普想。

    那孩子不能一邊感冒一邊等我。

     “我們一起去接他。

    ”蓋普對鄧肯說。

    讓鄧肯驚訝的是,蓋普把電話簿扔進了垃圾桶裡。

    然後他們走去公車站。

     蓋普仍舊一身跑步裝,也還在下雨,鄧肯覺得這點也很古怪,但他什麼也沒說。

    他說:“我今天進了兩個球。

    ”不知為何,鄧肯他們學校就踢足球,無論秋冬還是春季,隻踢足球。

    他的學校小,但隻踢足球是因為别的原因,蓋普忘了什麼原因。

    他本來就讨厭那個理由。

    “兩個球。

    ”鄧肯又說。

     “不錯。

    ”蓋普說。

     “一個是頭球。

    ”鄧肯說。

     “用頭?”蓋普說,“太棒了。

    ” “拉爾夫傳給我一個完美的球。

    ”鄧肯說。

     “還是很棒,”蓋普說,“拉爾夫好樣的。

    ”他用手臂環繞着鄧肯,但他知道,要是親他的話,鄧肯會難為情,蓋普想,沃特肯讓他親。

    然後他想到吻海倫,差點兒走到公車前面去了。

     “爸爸!”鄧肯說,在車上他問他父親,“你還好嗎?” “當然很好。

    ”蓋普說。

     “我以為你去了摔跤室呢,”鄧肯說,“因為下着雨。

    ” 從沃特的日托中心,可以看到河對岸,蓋普努力辨認邁克·米爾頓住處的具體位置,他把他電話簿上的地址背下來了。

     “你去哪兒了?”沃特生氣地說。

    他在咳嗽,流鼻涕,渾身發燙。

    一下雨他就準備好去摔跤。

     “我們為什麼不一起去摔跤室呢,隻要是往下城、家的方向走就行了?”鄧肯說。

    他越來越有邏輯感了,但蓋普說不,他今天不想摔跤。

    “為什麼不?”鄧肯想知道。

     “因為他穿了跑步裝了,傻子。

    ”沃特說。

     “啊,閉嘴,沃特。

    ”鄧肯說。

    他們在車上差不多都在打架,直到蓋普制止他們。

    沃特病了,蓋普解釋道,打架對他的感冒沒好處。

     “我沒病。

    ”沃特說。

     “不,你病了。

    ”蓋普說。

     “不,你病了。

    ”鄧肯惹沃特。

     “閉嘴,鄧肯。

    ”蓋普說。

     “哥們兒,你心情很好啊。

    ”鄧肯說,蓋普想親他一口,蓋普希望向鄧肯證明自己心情不壞,但一親鄧肯,他就難為情,于是蓋普親了沃特。

     “老爸!”沃特抱怨道,“你全身都濕了,還都是汗。

    ” “因為他穿了跑步裝,傻子。

    ”鄧肯說。

     “他叫我傻子。

    ”沃特對蓋普說。

     “我聽到了。

    ”蓋普說。

     “我不是傻子。

    ”沃特說。

     “不,你是傻子。

    ”鄧肯說。

     “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

    ”蓋普說。

     “老爸心情很好嘛,不是嗎,沃特?”鄧肯問他弟弟。

     “肯定是。

    ”沃特說,于是他們決定惹他們的父親,而不是打來打去了,直到公車把他們放在離家幾個街口的地方,雨越下越大。

    他們三個走到離家一個路口的時候,都淋得濕透。

    一輛開得過快的車,忽然在他們身邊慢了下來,車窗艱難地被搖下,蓋普看到,熱氣蒸騰的車裡坐着疲憊的拉爾夫太太,臉上閃着汗珠。

    她朝他笑笑。

     “你看到過拉爾夫嗎?”她問鄧肯。

     “沒。

    ”鄧肯說。

     “這蠢小子笨死了,下雨還跑出門,”她甜甜地對蓋普說,“我猜你也笨。

    ”她仍舊笑意盈盈,蓋普報以微笑,不過想不出說什麼。

    他懷疑自己一定臉色難看,不然拉爾夫太太通常不會錯過繼續在雨中逗他開心的機會。

    然而,她卻被蓋普可怕的微笑吓着了,于是又把車窗搖上去。

     “回見。

    ”她大聲說,然後慢慢開走了。

     “回見。

    ”蓋普跟着小聲嘟囔,他喜歡這女人,但想到也許這種恐懼最終也會過去,他恐懼的是他會和拉爾夫太太開始約會。

     回到家,他幫沃特洗了個熱水澡,和他一起坐在浴缸裡,他常用一起洗澡為借口和這個小人兒玩摔跤。

    鄧肯已經太大了,無法和他一起擠在浴缸裡。

     “晚飯吃什麼?”鄧肯從樓上大聲問。

     蓋普才意識到忘了做晚飯。

     “我忘了燒晚飯。

    ”蓋普大聲回答。

     “你忘了?”沃特問。

    但蓋普把他泡進浴缸,撓他癢癢,沃特就玩起來,忘了晚飯的事。

     “你忘了晚飯?”鄧肯在樓下嚷嚷道。

     蓋普不打算從浴缸出來了。

    他繼續放熱水,他相信蒸汽對沃特的肺有好處。

    隻要沃特玩得開心,他就讓這孩子在浴缸裡待得越久越好。

     海倫回家時,他倆還在浴缸裡。

     “爸忘了燒晚飯了。

    ”鄧肯立刻報告海倫。

     “他忘了燒晚飯?”海倫說。

     “他忘得一幹二淨。

    ”鄧肯說。

     “他人在哪兒?”海倫問。

     “他在和沃特洗澡。

    ”鄧肯說,“他們洗了好幾個小時的澡。

    ” “老天啊,”海倫說,“他們大概要淹死了吧。

    ” “那樣你不是就稱心如意了嗎?”蓋普在樓上的浴缸裡叫道。

    鄧肯笑了。

     “他心情可好了。

    ”鄧肯對他母親說。

     “我看出來了。

    ”海倫說。

    她把手溫柔地放在鄧肯肩上,小心不讓他發現其實她是靠在他身上。

    她忽然覺得站立不穩。

    她在樓梯口勉強站穩,對着樓上的蓋普說:“今天過得不好嗎?” 但蓋普滑入了水中,這是一個努力控制自己的姿勢,因為他太恨她了,又不想讓沃特看見或聽出來。

     沒有回答聲,海倫抓緊了鄧肯的肩膀。

    拜托,不要當着孩子的面,她想。

    這種情況從未發生過,她和蓋普争執時從來沒有不是防守的一方,她怕了。

     “要我上來嗎?”她問。

     仍舊沒有聲音,蓋普可以在水裡憋氣很久。

     沃特對着樓下喊:“爸在水裡!” “爸太怪了。

    ”鄧肯說。

     蓋普把頭露出來呼吸,正好沃特又叫了一聲:“他在憋氣!” 但願如此,海倫想。

    她不知所措,一動也不能動。

     過了一分鐘左右,蓋普小聲對沃特說:“沃特,對她說我還在水下,好嗎?” 沃特似乎以為這是個聰明的惡作劇,于是對樓下的海倫喊:“爸還在水裡。

    ” “哇,”鄧肯說,“我們應該幫他計時,肯定能破紀錄了。

    ” 但現在海倫吓怕了。

    鄧肯從她手下溜走,準備上樓去看憋氣表演了,海倫覺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鉛似的。

     “他還在水裡!”沃特尖叫着,其實蓋普已經在用毛巾擦幹沃特了,并且開始放掉浴缸裡的水了,他們一起赤膊站在鏡子邊的浴室墊子上。

    鄧肯跑進浴室時,蓋普把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叫他不要說話。

     “現在,一起說,”蓋普小聲說,“數到三,就說‘他還在水裡!’一,二,三。

    ” “他還在水裡!”鄧肯和沃特齊聲嚷嚷,海倫覺得自己的肺都要爆炸了。

    她覺得自己發出了無聲的尖叫,然後她跑上樓,知道隻有她丈夫會想出這種報複橋段:在孩子面前淹死自己,留下她來解釋原因。

     她哭着跑進浴室,吓了鄧肯和沃特一大跳,她幾乎不得不馬上假裝沒事,為了不讓他們害怕。

    蓋普正赤膊站在鏡子前,慢慢擦幹自己的腳趾縫,他看她的眼神,是她印象中厄尼·霍爾姆教摔跤手在比賽開始時用眼神殺人的那種。

     “你來得太晚了,”他對她說,“我已經死了。

    不過看到你關心我的死活,還是挺感人的,還有點兒意外。

    ” “我們過會兒再說好嗎?”她帶着希望問他,還微笑着,就好像這個玩笑很不錯。

     “我們騙到你了!”沃特戳着海倫屁股上方凸出的骨頭說。

     “哥們兒,要是我們用這招來騙你,”鄧肯對他父親說,“你肯定會對我們發火的。

    ” “孩子們還沒吃飯。

    ”海倫說。

     “沒人吃過飯,”蓋普說,“除非你在外面吃過了。

    ” “我可以等。

    ”她對他說。

     “我也可以。

    ”蓋普對她說。

     “我去給孩子們弄點兒東西吃。

    ”海倫主動說,推着沃特出了浴室,“肯定還有雞蛋和早餐谷物。

    ” “晚飯吃這些?”鄧肯說,“聽上去是一頓美妙的晚飯。

    ”“鄧肯,我就忘了呀。

    ”蓋普說。

     “我想吃烤吐司。

    ”沃特說。

     “你也可以吃烤吐司。

    ”海倫說。

     “你确定你搞得定嗎?”蓋普問海倫。

     她就隻是對他笑笑。

     “老天啊,連我都搞得定烤吐司。

    ”鄧肯說,“我覺得連沃特也能弄早餐谷物。

    ” “雞蛋難一點兒。

    ”海倫說。

    她擠出笑容。

     蓋普繼續擦着腳趾縫。

    孩子們走出浴室以後,海倫又把頭伸回浴室,說:“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但他頭也沒擡,繼續仔細地用毛巾擦腳。

    “我從來不想傷害你的,”她繼續說,“你怎麼發現的?我從來沒有一秒不在想你。

    是不是那個女生?”海倫小聲問,但蓋普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腳趾。

     她擺出給孩子們的食物(她後來想,就好像他們是寵物似的),然後上樓找他。

    他仍舊在鏡子前面,仍舊光着身子坐在浴缸邊兒上。

     “他什麼都不是,他從來沒有拿走屬于你的東西,”她對他說,“現在都結束了,真的。

    ” “你什麼時候開始想結束的?”他問她。

     “現在,”她對蓋普說,“就是還得跟他說一下。

    ” “别說,”蓋普說,“讓他去猜。

    ” “我不能這麼做。

    ”海倫說。

     “我的雞蛋裡有殼!”沃特在樓下喊。

     “我的吐司焦了!”鄧肯說。

    無論有意無意,他們合夥要讓父母不能好好談話。

    蓋普想,父母應該分開的時候,孩子就有某種分開他們的直覺。

     “給我吃了吧!”海倫對他們喊道,“沒那麼糟糕。

    ” 她的手伸向蓋普,被他躲開了,他走出了浴室,開始穿衣服。

     “吃完,我帶你們去看電影!”他對孩子們喊。

     “你這是幹嗎?”海倫問他。

    “我不要和你待在這兒,”他說,“我們出去,你打電話給那個窩囊廢人渣說再見。

    ” “他會想見我的。

    ”海倫麻木地說,既然現在蓋普已經知道了,必須結束地下情的現實,就像一針麻醉劑打在她身上。

    一開始,她站在蓋普的角度感受自己把他傷得多深;現在,她對他的同情減弱了些,又開始為自己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