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沃特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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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段強硬,不過是另一種強硬,是她可以接受的強硬。

    而且因為不能百分之百信任他,還有點兒興奮。

    但信不過他能對他們的關系保持沉默,是另一碼事,要是她知道他講出去了,他們就算完了。

     “我什麼也沒對她說,”邁克堅稱,“我說‘瑪姬,我們就算了吧’之類的。

    我都沒告訴她我另外有人了,而且我肯定一點兒也沒提到你。

    ” “不過她以前一定聽到過你提起我,”海倫說,“我是說我們開始之前。

    ” “不管怎麼樣,她從來就不喜歡你的課,”邁克說,“我們有一次是談起過。

    ” “她從來就不喜歡這門課?”海倫說。

    這倒讓她大吃一驚。

     “這個嘛,她又不是很聰明。

    ”邁克不耐煩地說。

     “她最好什麼都不知道,”海倫說,“我是認真的,你最好給我去弄清楚。

    ” 但他什麼也沒查到。

    瑪姬·托爾沃斯不肯再和他說話。

    他想打電話告訴她,都是因為前女友又回來找他了,她從外地來,沒地方住,這樣事情就一件接一件發生了。

    但在他把這個故事潤色好之前,瑪姬·托爾沃斯就挂斷了。

     海倫抽煙比以往兇了一些。

    有好幾天她擔憂地觀察着蓋普,有一次她在和蓋普做愛的時候,真心感到内疚。

    她内疚的是,她和他做愛不是因為想,是為了讓他放心,以防他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他還沒想那麼多,或者說,他的确心生疑窦過,不過就那麼一次,因為看到海倫小巧緊緻的大腿背面有瘀青。

    盡管他很強壯,但他對孩子和妻子很溫柔。

    他也知道那是手指壓出來的,因為他以前是個摔跤手。

    差不多一天之後他發現,鄧肯手臂後面也有類似的小手指印,正好就是蓋普和他玩摔跤時抓着他的部位,于是他得出結論,自己對愛的人抓得過分緊了。

    他覺得,海倫身上的手印,也是他弄的。

     他這人太虛榮了,不會輕易妒忌。

    而且他也忘了那個早晨一醒來就說出口的名字。

    家裡再也沒出現過邁克·米爾頓的文章,海倫也不再熬夜閱讀。

    她其實還越來越早上床了,她需要休息。

     在海倫這邊,她開始喜歡上沃爾沃那根光秃銳利的轉向杠了,每晚她開車從辦公室回家的路上,手掌根部的刺痛很舒服,她經常按得更緊,直到覺得再按下去皮就要破了為止。

    她疼出了眼淚,這讓她再度清醒,到家時,兩個孩子會從有電視的房間窗口沖她揮手喊她。

    海倫走進廚房時,蓋普會宣布準備了什麼晚餐。

     瑪姬·托爾沃斯可能知情,這讓海倫害怕。

    因為盡管她對邁克和自己說過一旦被人發現就掰,但海倫現在知道這會比一開始想的難。

    她在廚房擁抱蓋普,并祈禱瑪姬·托爾沃斯蒙在鼓裡。

     瑪姬·托爾沃斯的确是個無知的人,但她卻知道邁克·米爾頓和海倫的事。

    很多事她都不懂,可是她知道這個。

    她的無知在于,她以為自己對邁克·米爾頓膚淺的迷戀,按照她的話來說“超越”了“性”的層面,而她認為,海倫隻不過是拿邁克取樂。

    其實,瑪姬·托爾沃斯完全沉溺于,按照她的話來說“性”當中。

    其實也很難明白,除了這個,她和邁克·米爾頓的關系還剩下什麼。

    但她,對海倫和邁克·米爾頓隻有肉體關系的認識,倒是不算全錯。

    瑪姬·托爾沃斯的無知在于她臆想過頭,想太多,但在這件事上她猜對了。

     早在邁克·米爾頓和海倫還在正經談邁克的“文章”的時候,瑪姬就已經猜測他們上床了。

    瑪姬·托爾沃斯不相信和邁克·米爾頓之間還能有什麼别的關系。

    這方面來說,她可不無知。

    她可能在海倫明白她和邁克之間的關系之前,就知曉了。

     而且透過英語文學系四樓女廁所的單向玻璃窗,瑪姬·托爾沃斯可以看到,三噸别克像個裝着皇帝的棺材溜出停車場,還可以看到車的有色擋風玻璃裡面,蓋普太太的瘦腿橫跨前座長椅。

    除了最好的朋友,這樣坐在别人的車裡很古怪。

     瑪姬對他們行為知道得比自己的事還清楚,她長時間散步,為了忘記邁克·米爾頓,也為了熟悉海倫家附近的環境。

    她很快也摸清了海倫丈夫的作息,因為蓋普的作息比任何人都更雷打不動。

    每天一早,他輕手輕腳快步走來走去,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可能失業了。

    這很符合瑪姬·托爾沃斯對于戴綠帽者的人物設定——一個失業男子。

    每天中午,他都會穿着跑步裝沖出門,跑個幾英裡之後,他回家讀信,送信的幾乎都是在他不在家的時候來。

    然後,他又在房子裡輕手輕腳快步走來走去,他一邊走去浴室沖涼,一邊一件件脫掉衣服,洗完澡穿衣服卻很慢。

    有一點不符合她對戴綠帽者的想象,那就是蓋普身材很棒。

    還有為什麼他花那麼多時間在廚房?瑪姬·托爾沃斯懷疑,他也許是失業的廚子。

     然後他的孩子回家來,此情此景讓瑪姬·托爾沃斯心軟。

    他和孩子們玩耍的時候,看起來那麼親切,這也符合瑪姬對戴綠帽男子的想象,老婆在外面給人揍的時候,自己傻傻地和孩子玩。

    “揍”也是蓋普知道的摔跤手詞彙,早在血與藍的史第林時期,他們就這麼說。

    有人就炫耀自己揍了一個潮濕分裂的水獺。

     于是這一天,蓋普穿着跑步裝沖出門之後,瑪姬·托爾沃斯等他一跑遠就走上蓋普家門廊,準備往信箱裡丢一張飄着香水味的字條。

    她本來精心策劃好,要讓他有足夠時間讀字條,然後(希望)在他孩子回家之間就能恢複情緒。

    她覺得,這類消息能立馬就被消化!然後要一段時間平複情緒,準備面對孩子。

    這是瑪姬·托爾沃斯無知的另一個證據。

     寫這張字條讓她煞費苦心,因為她不是很會遣詞造句。

    字條帶着香味并非有意為之,隻不過是瑪姬·托爾沃斯的每張紙都有香味,要是她事先想到這點,就會意識到留香水味在字條上不妥當,不過這是她無知的另一個證據。

    連她交的作業都有香味,海倫拿到瑪姬·托爾沃斯的第一篇“比較文學205”論文時,對它的味道很是讨厭。

     瑪姬給蓋普的字條這麼寫道: “你妻子和邁克·米爾頓有染。

    ” 瑪姬·托爾沃斯長大後,是那種會說“作古”而不說死的人。

    因此她用了個婉轉的詞,說海倫和邁克·米爾頓有染。

    她手握着散發着香甜味的字條,站在蓋普家的門廊前,此時下起雨來。

     一下雨,蓋普就會馬上跑回家。

    他讨厭弄濕跑鞋。

    他不介意冷天、雪天出門跑步,但一旦下雨,他就往家跑,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在糟糕的天氣中燒一小時的飯。

    然後,他穿上雨披坐公車,趕去體育館參加摔跤訓練。

    路上,他還會去日托中心接上沃特帶去體育館,一到體育館他就打電話回家,看看鄧肯是不是放學回家了。

    有時,如果家裡燒着菜的話,他就指點鄧肯看着鍋,但通常他隻是提醒鄧肯小心騎車,再考他幾個緊急電話号碼,問他知不知道在火災、爆炸、持槍搶劫、外面馬路上有騷動等情況下該打什麼号碼。

     之後他練摔跤,練完帶沃特一起淋浴,到他再次打電話回家的時候,海倫就已經回家準備來接他們了。

     就是這樣,蓋普讨厭下雨,盡管他喜歡摔跤,下雨還是會攪和他原來的簡單計劃。

    瑪姬·托爾沃斯沒想到,他會突然喘着氣惱火地出現在她身後的門廊上。

     “啊啊啊啊啊!”她叫出了聲,手裡緊緊抓着帶香味的字條,好像在掐斷什麼動物的大動脈。

     “你好。

    ”蓋普說。

    他覺得她看起來像個小保姆。

    他早就教育自己遠離保姆了。

    他對她露出真誠的好奇的微笑,沒别的。

     瑪姬·托爾沃斯發出一聲“啊”,說不出話。

    蓋普看到她手裡捏着的字條,她閉上眼把字條遞給他,就好像把手伸進火裡。

     蓋普一開始以為,她是來找海倫要什麼東西的學生,現在他想到了别的。

    他看見她話又不說,遞給他字條的樣子又特别扭捏。

    蓋普隻認識一種不說話又扭捏地遞字條的女人——艾倫·詹姆斯主義者,他暫時按下怒火,因為又碰到一個來自我介紹的艾倫·詹姆斯主義者。

    要不她就是來故意戲弄他,喲,愛抛頭露面的珍妮·菲爾茲,有個宅在家裡的兒子? “嗨!我叫瑪姬。

    我是艾倫·詹姆斯主義者。

    ” 她愚蠢的字條會這樣寫。

     “你知道什麼是艾倫·詹姆斯主義嗎?” 再這樣下去,蓋普想,她們就會組織起來,像那種傳教白癡一樣,把講基督的正義手冊送到人家家門口了。

    讓他惡心的就是這種情況,比如說艾倫·詹姆斯主義者現在連這麼年輕的姑娘都要納入旗下了,他想,她還太小了,怎麼會知道人生中還要不要舌頭。

    他搖了搖頭,擺着手不肯收下字條。

     “是了,是了,我知道,我知道,”蓋普說,“那又怎麼樣?”可憐的瑪姬·托爾沃斯對此毫無準備。

    她是以複仇天使的姿态來的,帶着可怕的任務,這對她是多大的負擔!她本來準備好帶來對方必須知道的壞消息。

    但他竟然已經知道了!而且還不在意。

     她兩隻手握着字條,在漂亮顫抖的胸前握得那麼緊,于是字條或者她本人,散發出了更多香味。

    這股年輕姑娘的氣味,傳到站在那兒瞪着她的蓋普那裡。

     “我說了,‘那又怎麼樣?’”蓋普說,“你還真期待我會尊重割掉舌頭的人?” 瑪姬憋出一個詞:“什麼?”她現在吓傻了。

    現在她猜,這個沒工作、又整天在房子裡蹑手蹑腳走來走去的可憐人,是個瘋子。

     蓋普好像聽到她說話了,不是張嘴發出的“啊啊啊啊啊”,甚至不是短一點兒的“啊”,不是被割過的舌頭能說出的話,而是一個完整的詞語。

     “什麼?”他說。

     “什麼?”她又說。

     他盯着她抓着的字條,說:“你能說話?” “當然了。

    ”她啞着嗓子說。

     “那玩意兒是什麼?”他指着她的字條問。

    但現在她怕他了,這是個瘋了的戴綠帽的人。

    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殺孩子或者殺她,他看起來壯得單手就能幹掉邁克·米爾頓。

    而且任何男人,一問話就顯得像壞人。

    她往後退,走下了門廊。

     “等等!”蓋普叫道,“這字條是給我的嗎?是什麼?是給海倫的嗎?你是誰?” 瑪姬·托爾沃斯搖着頭。

    “我不該來。

    ”她低聲說,她轉身要逃的時候,撞上了渾身濕透的郵差,他包裡的東西撒了一地,她則被撞回了蓋普身上。

    蓋普仿佛看到了杜納——那頭老熊,把郵差撞下維也納的一座樓梯,從此亡命天涯。

    但瑪姬·托爾沃斯不過是摔在了門廊地上,她的長筒襪扯破了,一隻膝蓋擦破了皮。

     郵差以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在撒了一地的信裡摸蓋普的信,但蓋普現在隻對這哭泣的女孩兒要給他的字條感興趣。

    “是什麼東西?”他輕柔地問她,他想幫她站起來,但她隻想原地坐着,還哭個不停。

     “對不起。

    ”瑪姬·托爾沃斯說。

    她早就沒了膽子,她在蓋普家附近待得久了那麼一些,現在她想,她是很喜歡他的,無法再向他告密了。

     “你的膝蓋沒什麼大礙,”蓋普說,“不過你等我去拿點兒東西給你擦擦。

    ”他進屋給她拿塗傷口的殺菌藥和繃帶,但她趁機一瘸一拐走了。

    她無法面對面對他告密,但她也無法隐瞞。

    她把字條留下了。

    郵差看着她蹒跚地走上街,走到轉彎處的公車站牌那兒,他快速推測了一下蓋普家的人是幹嗎的。

    他們一家的信,也總是比别家多。

     都是因為蓋普寫的那些信,他可憐的編輯約翰·沃爾夫回信回得艱難。

    也有請蓋普寫評論的書稿,蓋普把它們給海倫,她起碼還會讀一下。

    還有海倫的雜志,蓋普覺得也太多了。

    寄來的蓋普的兩份雜志,他唯一訂閱的兩份:《美食家》與《業餘摔跤手新聞》。

    當然還有賬單。

    還有珍妮常常寫來的信,現如今她也就寫寫信了。

    時不時厄尼·霍爾姆會寫來簡短甜蜜的信。

     有時,哈利·弗萊徹寫信給他們兩人,而愛麗絲仍舊寫信給蓋普,文筆精緻流暢,内容空無一物。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