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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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談話,但不到一小時後,她和尼古拉都在那張大床鋪上舒服地睡熟了。

     安頓好他們之後,我回到隔壁房間,亨裡克在那裡等着我,相伴的隻有一隻噴着蒸汽的茶壺和一台灰撲撲的留聲機。

    他準備了兩隻高腳杯,盛上熱氣騰騰的茶。

    一張刮損的舊唱片在背景裡靜靜地奏着斯特勞斯的曲子,在我們溝通認識的過程中,每當陷入長長的沉默,就由這輕柔的旋律來填補。

     我吃力地講述着自己的經曆,亨裡克則耐心而富有同情地傾聽。

     當我說到那場列車遇襲的事件,說到納粹如何屠殺幸存者時,他停下了給留聲機倒帶的動作,走過來握住了我的手,雙眼在燭光中閃爍着。

     “可憐的孩子。

    一共有多少人最後生還,你知道嗎?” “恐怕很少。

    除了尼古拉,伊洛和我自己,大概隻有幾十個人……” “那個小姑娘的父母呢?哈伊姆和果爾達?你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在這列車上?” “我不能斷定,但那時果爾達就在我們後面,和伊洛在一起。

    當時還有幾節車廂空着。

    我想不出有什麼可能,她沒和女兒一起被逼上這列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我無法将推斷的結果說出口,因為我不敢面對伊洛知道自己父母雙亡的情形,我甯可相信他們都還活着,不論那有多不現實。

     亨裡克輕輕問道:“那你的母親呢,安卡?她怎麼樣了?” 我努力維持着鎮定,說道:“在布加勒斯特車站,我們本來和猶太人分開了。

    是因為尼古拉勇敢地去解救朋友,我和他才會上了他們的列車。

    你知道,所有猶太人都被塞進了那一趟車裡。

    還有另一列車在不遠處等着。

    我不能肯定,但我們原本像是要被裝進那列車的,等第一列車塞滿了之後。

    ” “但你說,你們的目的地是同一個地方?你怎麼知道呢?” 我解釋,在從梅吉迪亞到布加勒斯特的火車上,我們認識了哈伊姆,他幫忙翻譯了我們的旅行文件。

    也是在那時,尼古拉和伊洛成了好朋友。

     亨裡克嚴肅地往前傾了傾,說道:“安卡,這非常重要。

    你記得你們被押送前往的勞力營叫什麼名字嗎?” 我搖搖頭,“不記得了,我隻知道我們和哈伊姆,果爾達,伊洛去的是同一個地方。

    那地方在波蘭,還有,我們得先到克拉科夫。

    ” 我停下來,思索着該如何表達。

    “他們為什麼要把人運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亨裡克?而且用那種方式?為什麼要把羅馬尼亞人送到波蘭去?我一點也不懂。

    ” “不要讓這些事幹擾你的小腦瓜了,”亨裡克立刻說道,“我的孩子,你隻要知道,這個國家裡有很多很多的勞力營。

    其中一些就是它們聲稱的那樣,但另一些……”他停下來,看着我的眼睛,然後問道:“你要添些茶嗎,安卡?” 我禮貌地拒絕了。

     “你應該再喝點,它讓你的臉色好多了,現在看上去很紅潤,而剛才還是蒼白的呢。

    ” “亨裡克,這些勞力營,”我堅持道:“我媽媽就在其中一個裡面,我确定這一點。

    也許,隻是也許,哈伊姆和果爾達也在。

    我們必須到那裡去。

    ” 亨裡克深吸了一口氣,抓緊我的手,不知該如何說好。

    我想知道他究竟有什麼難言之隐。

     “安卡,”他猶豫地開口了,“安卡,這個地區有太多勞力營了,它們全都是與克拉科夫的鐵路線相連的。

    要找到你母親究竟被送去了哪裡,幾乎是大海撈針。

    這是做不到的。

    我很抱歉剝奪了你的希望,但事實就是如此。

    ” “但我必須知道,亨裡克。

    我必須找到她。

    如果你不能告訴我她可能在哪兒,我就一個一個地找,一個一個地問。

    ” “事情沒那麼單純,我的孩子,要是那麼簡單就好了。

    關于這些勞力營,你知道什麼,安卡?在這裡,在波蘭正發生着什麼,你可有一點概念嗎?” 我不為所動地聳聳肩膀。

    那些又有什麼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