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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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子罷了。

    生頭胎通常是拖得很久的。

    她不過是難受一陣子罷了。

    事後我們談起來,說當時多麼苦,凱瑟琳就會說并不真的那麼苦。

    但是倘若她死去呢?她不能死。

    是的,不過倘若她死去呢?她不能死,我告訴你。

    不要傻裡傻氣。

    隻是受一陣子罪罷了。

    隻是“自然”在使她活受罪罷了。

    隻是因為是頭胎,生頭胎差不多總是拖得很久的。

    是的,不過倘若她死去呢?她不能死。

    她為什麼要死?她有什麼理由要死?隻是一個孩子要生出來,那是米蘭夜夜歡娛的副産品。

    孩子引起麻煩,生了下來,然後你撫養他,說不定還會喜歡他。

    但是倘若她死去呢?她不會死的。

    但是倘若她死去呢?她不會死的。

    她沒事。

    但是倘若她死去呢?她不能死。

    但是倘若她死去呢?嗨,那怎麼辦呢?倘若她死去呢? 醫生走進房來。

     “有什麼進展,醫生?” “沒有進展,”他說。

     “你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

    我檢查過了——”他把檢查的結果詳盡地講給我聽。

    “從那時候起我就等着看。

    但是沒有進展。

    ” “你看應當怎麼辦?” “有兩個辦法。

    一種是用産鉗,但是會撕裂皮肉,相當危險,況且對嬰孩可能不利,還有一種就是剖腹手術。

    ” “剖腹手術有什麼危險?”倘若她死去呢! “危險性并不比普通的分娩大一點。

    ” “你親自動手術嗎?” “是的。

    我大約要用一小時作準備,請幾個人來幫忙。

    或許不到一小時。

    ” “你的意思怎麼樣?” “我主張剖腹手術。

    要是這是我自己的妻子,我也采用這種手術。

    ” “手術後會有什麼後遺症嗎?” “沒有。

    隻有開刀的刀疤。

    ” “會不會有感染?” “危險性不比用産鉗那麼大。

    ” “倘若不動任何手術呢?” “到末了還是得想個辦法。

    亨利夫人的精力已經大大消耗了。

    越趁早動手術就越安全。

    ” “那麼趁早動手術吧,”我說。

     “我去吩咐作準備。

    ” 我走進接生間。

    護士陪着凱瑟琳。

    凱瑟琳正躺在台子上,被單下肚子高突出來,人很蒼白疲憊。

     “你告訴他可以動手術吧?”她問。

     “是的。

    ” “這多好啊。

    這樣一小時内就全能解決了。

    我快垮了,親愛的。

    我不行了。

    請給我那個。

    不靈了。

    唉,不靈了!” “深呼吸。

    ” “我是在深呼吸。

    唉,再也不靈了。

    不靈了!” “再拿一筒來,”我對護士說。

     “這筒就是新的。

    ” “我真是傻瓜啊,親愛的,”凱瑟琳說。

    “但是那東西再也不靈了。

    ”她哭起來。

    “哦,我多麼渴望生下這個孩子,不要招麻煩,現在我可完了,完全垮了,而它不靈了。

    哦,親愛的,它完全不靈了。

    我隻要止痛,死也不顧了。

    哦,親愛的,請止住我的痛。

    又來了。

    哦哦哦!”她在面罩下嗚嗚咽咽地呼吸着。

    “不靈了。

    不靈了。

    不靈了。

    你不要在意,親愛的。

    請你别哭。

    不要在意。

    我不過是完全垮了。

    你這可憐的寶貝。

    我多麼愛你,我要努力。

    這次我要熬一下。

    他們不可以再給我點什麼嗎?但願他們再給我個什麼。

    ” “我一定使它靈。

    我把它全開到頭。

    ” “現在給我吧。

    ” 我把指針轉到了頭,她用力作深呼吸,抓在面罩上的那隻手放松下來。

    我關掉麻藥,拎起面罩。

    她慢慢蘇醒過來,好像從遙遠的地方回轉來似的。

     “這好極了,親愛的。

    哦,你待我太好了。

    ” “你勇敢一點,因為我不能老是這麼做。

    這會要你命的。

    ” “我再也不是勇敢的了,親愛的。

    我全垮了。

    人家已經把我打垮了。

    這我現在知道了。

    ” “人人都是這樣的。

    ” “但是這太可怕了。

    疼痛來個不停,直到使你垮掉為止。

    ” “一小時内就都解決了。

    ” “這豈不是太好嗎?親愛的,我不會死吧?” “不會。

    我包管你不會。

    ” “因為我不想丢下你死去,隻是我給弄得累死了,而且我覺得就要死了。

    ” “瞎說。

    人人都有這種感覺的。

    ” “有時候我知道我就要死了。

    ” “你不會的。

    你不可以。

    ” “但是倘若我死呢?” “我不讓你死。

    ” “趕快給我。

    給我!” 過後她又說:“我不會死的。

    我不願讓自己死去。

    ” “你當然不會的。

    ” “你陪着我吧?” “我不看手術。

    ” “我的意思是你别走開。

    ” “當然。

    我始終不會走開的。

    ” “你待我真好。

    又來了,給我。

    多給我一些。

    它不靈了!” 我把指針撥到三字,然後撥到四字。

    我希望醫生早點回來。

    撥過了二字,我心裡就慌張。

     終于另一位醫師來了,帶來了兩名護士,把凱瑟琳擡上一個有車輪的擔架,我們就順着走廊上走去。

    擔架迅速地在走廊上前進,被推進一部電梯,人人都得緊貼着牆,才能容納這擔架;電梯往上開,接着打開一道門,出了電梯,這橡皮車輪的擔架順着走廊往手術間。

    醫生戴上了帽子和口罩,我幾乎認不得了。

    此外還有一位醫生和一些護士。

     “他們得給我一點什麼,”凱瑟琳說。

    “他們得給我一點什麼。

    哦,醫生,求求你,多給我一點,叫它有效!” 有一位醫生拿個面罩罩住她的臉,我從門口望進去,看見手術間附有梯形座位的小看台,燈光明亮。

     “你可以從那道門進去,坐在上邊看,”一名護士對我說。

    手術間的上邊擺着幾條長凳,用欄杆隔開。

    俯瞰着白色的手術台和那些燈。

    我望望凱瑟琳。

    面罩罩在她臉上,現在她很安靜。

    他們把擔架往前推。

    我轉身走上走廊。

    有兩名護士正往看台的入口處匆匆趕來。

     “是剖腹手術啊,”一個說。

    “他們要做剖腹手術了。

    ” 另外一個笑起來。

    “我們剛剛趕上。

    豈不是好運道?”她們走進通看台的門去。

     又一名護士走進來了。

    她也在匆匆趕來。

     “你直接進去吧。

    進去吧,”她說。

     “我呆在外邊。

    ” 她趕緊進去了。

    我在走廊上踱來踱去。

    我怕進去。

    我望望窗外。

    天已黑了,但是借着窗内的燈光,我看得出外面在下雨。

    我走進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看看一隻玻璃櫃裡那些瓶子上的簽條。

    接着我又走出來,站在沒有人的走廊上,望着手術間的門。

     一位醫生出來了,後面跟着一名護士。

    醫生雙手捧着一件什麼東西,好像是隻剛剛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