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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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曉得在河上究竟漂流了多久,因為河流湍急。

    時間好像很長,又可能很短。

    河水很冷,在泛濫,水上漂過許多東西,都是河水上漲時從岸上卷來的。

    我幸而抱住一根沉重的木頭,身子躺在冰冷的水裡,下巴靠在木頭上,雙手盡量輕松地抱着木頭。

    我怕的是抽筋,隻盼着會漂到岸邊去。

    我漂下河去,劃出一條長長的曲線。

    天開始亮了,我看得見河岸上的灌木叢。

    前頭有一座矮樹叢生的小島,流水帶着我朝岸上漂去。

    我不曉得該不該脫下靴子和衣服,遊上岸去,終而決定不這麼做。

    我當時總覺得我一定能上岸的,不管怎樣上岸法。

    如果上岸時光着腳,那就糟了。

    我總得想法子趕到美斯特列。

     我看着河岸在靠近,接着我又漂開去,接着又靠近了一點。

    我和木頭現在漂流得慢一些了。

    河岸已很近。

    我看得見柳樹叢的嫩枝了。

    木頭慢慢地轉動,河岸轉到了我的後邊,我這才知道我們到了一個漩渦中。

    我們慢慢地轉着。

    我再看見河岸時,已離得很近,我一手抱住木頭,抽出一支胳膊來劃水,加上用腳踩水,希望靠攏岸邊,但是結果還在老地方。

    我擔心會給漩渦卷出去,還是一手抱住木頭,擡起兩腳來推木頭的邊沿,用力往岸邊死推。

    岸上的灌木叢我看得見了,但是盡管有我的動力,并且拼命劃水,水流可又把我卷走了。

    這時我才想起自己可能淹死,因為我的靴子太笨重了,但是我還是劃水,死命掙紮,等我擡起頭來時,岸正在漸漸靠近,于是我繼續拼命劃水,雙腳笨重,驚慌失措,我終于奮力遊到了岸邊。

    我抓住了柳枝,吊在那兒,可是沒有氣力往上攀,不過心裡明白,現在已不至于溺死了。

    我人在木頭上時,始終沒想到會淹死。

    剛才使盡了氣力,胸口和胃裡都覺得又空又想吐,隻好攀住柳枝等待着。

    惡心過去後,我才爬進樹叢,又休息了一下,雙臂抱住一棵柳樹,雙手緊緊地抓住樹枝。

    後來我爬出樹叢,穿過樹與樹之間,爬到了岸上。

    那時天已半亮,我看不見一個人影。

    我平躺在河岸上,聽着流水聲和雨聲。

     過了一會,我站起身,順着河岸走。

    我知道河上這一帶沒有橋梁,非得到拉蒂沙那不可。

    我推想我也許正在聖維多的對岸。

    我開始思量該怎麼辦。

    前頭有條通河道的水溝。

    我朝那條溝走去。

    我至今沒見人影,就在水溝邊幾棵灌木邊坐下,脫掉靴子,倒出水來。

    我脫下軍裝上衣,從裡邊口袋裡掏出皮夾子,皮夾子裡放着我的證件和鈔票,全給浸濕了。

    我擰幹軍裝上衣。

    我把褲子也脫下來擰幹,接着脫襯衫和内衣褲。

    我用手拍打身體,摩擦一番,再把衣服穿起來。

    我的軍帽可掉了。

     我穿上衣之前,先把袖管上的星章割下來,放在裡邊口袋裡,和我的錢放在一起。

    我的錢雖則濕了,還可以用。

    我數了一下。

    一共有三千多裡拉。

    我的衣服又濕又沾,我拍打着臂膀,叫血流通。

    我穿的是羊毛内衣,隻要我人在走動,就不至于受涼。

    我的手槍已被憲兵在路邊奪去了,現在我把手槍套塞進上衣内。

    我沒有披肩,現在雨中很冷。

    我開始順着運河的河岸走。

    已是白天了,鄉野又濕又低,好不凄涼。

    田野光秃濡濕,我看見前面遠處有一座鐘塔屹立在平原上。

    我走上一條公路。

    我看見前頭路上有些部隊正在走過來。

    我在路邊一拐一拐地往前走,他們走過我身邊,沒有理睬我。

    這是開到河邊去的一個機槍支隊。

    我順着公路繼續走。

     那天我徒步穿越威尼斯平原。

    這是個又低又平的地帶,一落雨,似乎更平凡單調了。

    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