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對忠誠的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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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的藍眼睛,望向他眼睛下那半月形的白色痕迹。

    那時我想到的是,總統并不了解聯邦調查局在美國人民的生活中扮演的角色,也不關心我們這些人用了40多年建立起來的聯邦調查局宗旨和準則。

    他确實一點兒也不了解,也不關心。

     在職業生涯的早些年,我還年輕的時候,我從不敢這樣靜默,不敢讓氣氛這樣冷下去,我都會點點頭,或是嘟囔幾句,表示自己同意對方的觀點。

    就算現在我已經56歲了,經曆過很多事情,做聯邦調查局局長也做了4年,在跟總統坐在一起的時候我依舊得做好心理建設,才敢直視他的眼睛。

    我内心有一個聲音:“别動,千萬别動。

    ” 這個尴尬的沉默是由特朗普打破的,他低頭看着自己的盤子,換了個話題。

    我之前的沉默回應并沒有讓他冷場,他一點兒也沒冷場。

    我們繼續吃飯,氣氛又變得輕松愉悅起來。

     我們的會面繼續了下去——我不想用“對話”這個詞,因為對話是要雙方有來有往地交流才行,但我們這次會面,基本都是特朗普在唱獨角戲。

    我又一次努力想讓總統了解,聯邦調查局和白宮保持距離是非常重要的。

    但想在他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中插一嘴,實在是有點難。

    在接下來吃飯的過程中,除了有時停下來吃幾口,他一直在講話,從參觀就職典禮的人數,講到大選過程中他在媒體中露面的次數,又講到大選中的人心險惡。

    他對希拉裡·克林頓郵件一案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并将其分為三個階段。

    在他的叙述中,每個階段都是以我為标志命名的。

    他說,在“科米第一幕”裡,我于7月5日發表的對希拉裡·克林頓不提起訴訟的聲明“拯救”了她。

    他認為我的這個結論實在是大錯特錯。

    在他所謂的“科米第二幕”裡,我向國會遞交了重啟調查的聲明,做了我必須做的事情。

    在“科米第三幕”裡,我又向國會遞交了一份聲明,再一次結束了這個案子。

    在他看來,我又一次拯救了希拉裡,但希拉裡自己“把手裡的牌打爛了”。

    他聽起來就像是在講述自己最喜歡的電視節目的劇情。

     接下來他開始談論白宮的裝飾,大概說一些類似“這就是奢華,我知道什麼是奢華”的話。

    我擡頭看了一眼他身後那兩個頭頂着壁爐架的可憐的雕像,想着他這句話也說得過去。

    然後特朗普又說,他沒有嘲笑那些可憐的殘疾記者。

    他對這件事的解釋我已經在電視上看過很多次了。

    他還說他沒有虐待過那些女性,他一件一件跟我詳細地講,就像我們上次談話時那樣。

    他堅持說,他不可能對飛機上坐在他身邊的那位女士上下其手,那些對他豢養三級片明星的指控也十分荒謬。

    他說話的方式就好像是在參加口頭謎語大賽,還有計時的那種。

    他會像爆豆一樣,撿起一個話題就講起來,講完再換另一個不相關的話題,偶爾又回到剛才那個話題,循環往複。

    但這些話題都是他起的頭兒,他來講,然後他又停止這個話題換另一個。

    而這些行為,絕不是優秀的領導者與下屬建立融洽關系的方式。

     我妻子帕特裡斯曾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想要告訴我:“親愛的,這些事都跟你沒關系。

    ”我的工作換了一個又一個,她依然這樣說。

    而我們所有人,都需要努力理解才能認識到這一點。

    她經常得提醒我,無論其他人是什麼感受——是開心、傷心、懼怕或是困惑——都和我沒什麼确切關系。

    他們可能是收到了一個禮物,失去了一個朋友,拿到了什麼檢查報告,或者隻是不能理解為什麼愛人不回電話。

    那些都是别人的生活、别人的問題、别人的希望和夢想,不是我的。

    人類的本性讓我們(或至少讓我)很難自然而然地理解這些。

    畢竟,我們隻能通過自身經曆來理解這個世界,這就讓我們總是相信,我們所想、所見、所聞的一切,都與我們自身有關。

    在我看來,我們所有人都這樣。

     但領導者需要不斷地訓練自己不要這樣去想,這樣的洞察力對領導者來說很重要。

    首先,這讓你能喘息片刻,相信自己并沒有那麼重要。

    其次,意識到人們并不總是在關注你,這會讓你想知道他們在關注些什麼。

    我将其視作情商的根本,能夠想象出另一個“自我”的認知和感受。

    有些人天生對情商就有着很好的感受力,但我們所有人都可以通過後天的練習來彌補情商的缺陷,至少大部分人都可以。

    而我覺得,可能沒有人教過特朗普這些。

     這位總統基本不問一些會引發讨論的問題,總是說一些他的觀點和論斷。

    這讓我覺得,我的沉默是不是代表我已經成為他口中說到的“每個人”,認同參觀他就職典禮的人數是史上最多的,認同他在就職典禮上的演講是無與倫比的,認同他從未虐待過任何女性,諸如此類。

    這些話基本就泯滅了真誠的雙向對話的可能。

     他還說了一些令人困惑又沒什麼必要的謊言。

    比如說,總統告訴我,辦公廳主任雷恩斯·普利巴斯不知道我們見面,但這事兒有點不太可能。

    如果總統單獨與聯邦調查局局長吃飯,辦公廳主任應該知道才對。

    但吃了一會兒以後,特朗普又不經意地說:“雷恩斯知道我們吃飯的事兒。

    ” 我一邊吃,一邊聽他漫無邊際地侃。

    突然,他提到了之前我們說過的那個俄羅斯妓女的事情,他稱之為“金色液體事件”。

    他把之前跟我說過的話基本上又重複了一遍,然後說,如果他妻子梅拉尼娅(Melania)有“哪怕1%的可能性”相信這是真的,那他就麻煩了。

    這句話讓我略微有點走神。

    我立刻開始想,為什麼他妻子會覺得他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哪怕隻有一點點兒懷疑,在我看來也不太正常。

    盡管我有很多缺點,但帕特裡斯絕對不可能,100%不可能相信,我會在莫斯科跟妓女混在一起,還讓她們在彼此身上小便。

    她要是聽到這種指控,肯定會覺得這是無稽之談。

    究竟在怎樣的婚姻關系中,究竟是什麼樣的丈夫,才會讓妻子有可能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我幾乎确信,總統沒聽過“做賊心虛”這句話。

    他又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了,解釋說為什麼這些說法都不可能是真的,最後說想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