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确認偏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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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給他施加了極大的壓力,切尼甚至鼓動總統來詢問這個法律意見書什麼時候能出台。

    我對岡薩雷斯說,我非常理解他身上所背負的壓力,但這種“一般刑訊手段”确實是不存在的。

    中央情報局的所有探員在審訊犯人時,都會扇他們巴掌,扒光他們的衣服,把他們拴起來,用盡各種非人的手段來虐待他們。

    司法部不能在這樣的基礎上開出一份影響後世的法律意見書,即使真的出台了這樣的法律意見書,那它也是無效的。

    我警告他,一旦出台這樣的法律意見書,人們就會認為司法部是在白宮的壓力下屈服了,做出了會讓我們悔恨無比的決定。

     如果有什麼事情是華盛頓人避之不及的,那就是報紙上的頭條醜聞了。

    想到這兒,岡薩雷斯沉默了。

    “吉姆,你說的有道理,我同意你的意見。

    ”随後,他讓我跟斯蒂芬一起,對這份法律意見書進行必要的修改。

     我松了一口氣,但這隻是暫時的。

    第二天早上,我跟岡薩雷斯的辦公室主任通電話。

    電話裡,他告訴我刑訊手段的法律意見書已經正式定稿了,明天就要發出去,我們沒有時間了。

    我懵了,部長昨天才告訴我要修正這份意見書啊。

    但他的辦公室主任告訴我,形勢已經改變了。

     最終,斯蒂芬還是按照他的想法和白宮的要求,簽署了兩份法律意見書。

    一周後,白宮開始對他進行背景調查,最終正式提名他出任司法部法律顧問辦公室主任。

    至此,這場戰争落下帷幕。

     那麼,既然我們都不再是刑訊手段法律意見書的相關律師了,我就能做我之前不能做的事情了。

    我向司法部部長申請政策審議許可,希望能夠由國家安全委員會對整個項目進行審議。

    通常情況下,是由國家安全委員會的副手委員會對該項目進行全面審查。

    這個副手委員會由政府各部門機構的二把手組成,我也是其中一員。

    副手委員會經常在各部分機構一把手想要一手遮天之前,就把一些政策和難題擺在台面上讨論,然後得出結論。

    我覺得,來自政府各部門機構的副手一定會對此進行充分的讨論,讨論我們是否應該對一個人施此酷刑。

    但不幸的是,我沒能有這個機會。

     等我再了解到這事兒的時候,這場關于酷刑的政策讨論竟然不歸副手委員會管了,而是上升到由主管委員會進行讨論。

    主管委員會的成員是國防部門及情報機構的最高領導,比如國防部部長、國務卿、中央情報局局長和司法部部長。

    這就意味着我和我的團隊必須勸服岡薩雷斯,讓他表達我們的意見,因為司法部隻有他能去參加會議。

    這實在是太讓人頭疼了! 2005年5月31日,主管委員會要在白宮召開政策讨論會。

    在此之前,帕特裡克·菲爾賓和我緊鑼密鼓地幫岡薩雷斯準備會議材料。

    岡薩雷斯從一開始就給我們提了個醒,他說康多莉紮·賴斯“對細節探讨并不感興趣”。

    在我們調查“星風”項目的時候,賴斯還是國家安全顧問,而現在她已經代替了科林·鮑威爾,出任國務卿了。

    岡薩雷斯還告訴我們,賴斯認為,“如果司法部已經證實其合法性,中央情報局也證實其效果,那這事兒就沒什麼可讨論的了。

    我們沒必要對具體政策展開讨論了”。

     我知道,在國家安全委員會裡,我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求了,我隻能抓住岡薩雷斯這一根稻草。

    菲爾賓和我使盡渾身解數,希望岡薩雷斯能代表司法部提起政策讨論。

    岡薩雷斯十分不解,但我們辯解道,看起來合法的東西不一定真的合法,據稱有效的手段也不一定有效。

    這些看起來合法和據稱有效的東西并不一定合理,尤其是當我們不能認同其法律基礎的時候,更是如此。

    我再一次提醒他,也希望他能提醒其他内閣成員,總有一天這些刑訊手段及其搖搖欲墜的法律基礎會被曝光,更何況中央情報局這些非人的刑訊手段據說是有視頻資料留存的。

    到那時,總統和整個國家都會陷入非常難堪的境地。

     随後,我給他看了我整理的一疊資料卡,裡面記錄了在現行法律意見書下,中央情報局能對一個人做出什麼非人的舉動來。

    根據我所搜集的資料,我為岡薩雷斯描繪了這樣一個場景:一個渾身赤裸的人,在一間冰冷的房間裡,雙手舉過頭,被綁在天花闆上,上廁所隻能用尿不濕,身邊不間斷地響着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搖滾樂,房間裡開着燈,這使他無法入睡;這樣持續好幾天後,這個人會被松綁,緊接着被掌嘴、擊打腹部、按到牆上毆打,往身上潑冷水,不給吃正經食物,隻能吃一些低卡的流食。

    然後,這個奄奄一息的人還要以特定的姿勢站立或深蹲,直到他一動也不能動。

    這時候他會被裝在一個棺材般的木盒子裡待上好幾個小時,然後再一次被綁在天花闆上。

    當然,在特殊情況下,他還可能被施以水刑,覺得自己馬上要被溺死。

     “這就是他們幹的事兒,”我拿着我的資料卡,對司法部部長說,“細節才是最重要的。

    ”我勸他一定要讓國家安全委員會的主管委員們都了解到這些細節,這樣才能決定美國今後應當遵守什麼樣的審訊政策。

     岡薩雷斯沉默了很久,他經常這樣沉默。

    然後,他對我來跟他講這些表示感謝,并問我是否能把資料卡給他,這樣他就能在開會的時候講得更清楚一點兒。

    我把資料卡留給了他,随後離開了。

    我祈禱我的這一舉動能起到作用。

     然而在主管委員會開完會之後,我什麼風聲都沒聽見。

    那天下午,我參加了一個量刑政策會,岡薩雷斯和其他同事都在會上。

    當着所有人的面,他主動告訴我,白宮的會開得非常順利。

    他對所有人講了我所提出的那些問題,但所有的主管委員都完全支持現行的刑訊手段和政策。

     一切都沒改變。

    中央情報局可以繼續使用那些“強化審訊”手段,美國政府關押的那些囚犯也将繼續被施以非人的虐待。

    我的資料卡也再沒能拿回來。

    兩個月後,我離開了那兒,并且決定再也不會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