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斯蒂芬·茨威格——一位從“昨日的世界”走來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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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敬,即便像羅曼·羅蘭這位終身與茨威格保持通信聯系的好朋友,在日記中對茨威格也不乏刻薄言辭。

    我相信,這些蔑視讓茨威格倍感痛苦,而蔑視也許無非掩蓋了對于一位成功的明星作家,一位暢銷書作者的嫉妒而已。

     如今茨威格受到高度認可,該如何來解釋呢?我傾向認為,茨威格掌握了一種非常有效的叙述技能。

    他能抓住讀者。

    他原本無意去寫實驗性的長篇小說,也不想做文學先鋒者,但是他帶着極大的天賦——有時候甚至可以說那是真正的不世之才——來推進德語中篇小說(Novelle)藝術,他精心地把握着節奏、帶着懸念來講述“極緻情節”。

    我覺得,在我們的後現代時代也需要那些寫給讀者的文學,而不光是讓文學研究者來讀的文學。

    也就是說,茨威格的作品作為一種消遣而受到歡迎,這種傾向是回歸于“文學作為娛樂”、文學作為生活的陪伴,而不光是研讀的對象。

    另外一點,施特裡格女士已經着重指出來了,即茨威格傳達出來的歐洲訊息。

    哈布斯堡時代的神話在茨威格身上留有特殊的印記:首先他要摒棄民族主義,其次他更願意看到多民族的和諧共處。

    這是奧地利神話在他那裡的版本,而他周圍的人輕看這一神話,認為那是對不可重來的往昔所做的懷舊式神聖化而已。

    實際上也的确如此。

     不過,面對民族主義如脫缰的野馬,各民族和國家都在進行全面戰争準備的地獄般現實,茨威格的設想更多地關涉到當下和未來,而非回望式的“烏托邦”。

    這些在茨威格20世紀30年代的演講和呼籲中出現的内容,比那些對于哈布斯堡時代神話的懷舊看法——人們經常會從《昨日的世界》當中讀出這些内容來——還更具有現實意義。

    尤其是在一個人們對歐洲疑慮日增的時代,茨威格像是一劑能讓人解脫夢魇的良藥,因為人們會突然明白:如此滿懷鄙視、如此心不在焉地談論歐洲是危險的。

    對茨威格來說,歐洲的理念關乎生死存亡問題,那是歐洲的唯一機會。

    曆史地看,的确如此。

     茨威格的論點一直不涉及政治(我會說,那是反政治的),這給其作品的命運帶來一個饒有意味的生長節點。

    他始終因此受到指責。

    克勞斯·曼(KlausMann)與斯蒂芬·茨威格之間的争執,一直給人們對茨威格的接受帶來負面影響。

    争執雙方中的一方,是投身于同法西斯主義和國家社會主義進行戰鬥的知識界人士;另外一方則是一位猶豫、膽小怕事、遲疑之人,或者也可以說是一位“怯懦的知識分子”(同時代人這樣說他),隻想盡可能地保住他那已有的優渥條件,不願意鬥膽地與任何人絕交。

     如果我們今天看到了那些對歐洲弊大于利的政治死胡同,我們就能理解茨威格關于歐洲的設想:把歐洲作為一個公民社會,作為反政治的文化運動,以此來反對民族主義,主張世界主義,主張文明的國際性。

    對歐洲的這種設想,是對那些今天在歐洲推行無良無能政策的政客的嚴正警告。

    這是對歐洲各民族和各社會發出的一種呼籲,要讓他們作為歐洲人組織起來。

    茨威格非常看重的那種歐洲公共空間,要人們靠自己的力量來突破民族國家那堅硬的結構外殼,在今天的情勢下,民族國家的結構外殼從任何方面來看都已經不合時宜并具有破壞性。

    這也讓我們從中看到,如何從茨威格作品中讀出現實意義。

     斯蒂芬·葛蒙恩德:魏因茨爾先生,在不同的角色——歐洲的世界主義者、“怯懦的知識分子”或者哈布斯堡神話的續寫者——之間,您如何給茨威格以定位呢? 烏裡希·魏因茨爾:他是第一位現代意義上的歐洲人,不是政治意義上的,更不是經濟意義上的。

    我們可以說,他是一位受過老式精英教育的市民。

    在他認為歐洲知識分子之間需要建立紐帶并為此付出努力時,在奧地利或者維也納還沒有人來考慮這些事情。

    這些都發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前。

    可是,他被第一次世界大戰所撕裂:一方面在他身上還有着愛國主義的铠甲;另一方面,他也和羅曼·羅蘭站在一起,他所倡導的幾乎是和平主義的理想。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自己的道路,他的信念最終變得如此堅定并讓他相信,若非如此他便無法活下去。

     在歐洲的理念沉淪之際(1942年時,看起來的确如此),他也走向了毀滅。

    他沒有勇氣去相信新時代會到來。

    至少在他那一代不會。

    他寫道:60歲的年紀,他已經太累了,不能再有個新開端。

     在法國怎麼就有這種“茨威格熱”,的确讓人吃驚,不過我覺得這非常好。

    “七星文庫”版的确是斯蒂芬·茨威格作品現有的最佳版本,《昨日的世界》的評論是值得一讀的。

    相比之下,德語出版社還是落後了一步,盡管單本發行的全部作品都做得非常好。

    不過出版社也從來不曾有意做成一個文學批評式的版本。

    這些也許都與這一事實不無關系:茨威格是一位為讀者寫作的作家。

    專業人士和作家同行們(他對這些人有着不可思議的幫助意願)有時候拿他打趣,并以令人汗顔的方式來責罵他。

    這樣做的人,恰好是那些他幫助過的人。

    他是20世紀真正樂于伸出援助之手的作家。

    正是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