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斯蒂芬·茨威格——一位從“昨日的世界”走來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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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當中,他用自己的錢(他有很多錢)讓别人活下去。

    他并不指望因此去收獲感激之情。

     外語版本的優勢是,法國讀者根本注意不到他文筆上的問題,因為每一個說得過去的譯者都把那些啰唆之語删掉,讓那些太花哨的東西消失。

    現在我們不談法語版本。

    他的一本被嚴重低估,唯一完整的長篇小說是在1939年出版的,書名是《心的焦灼》。

    任何經驗豐富的讀者在看到這個标題以後,都免不了聳聳鼻子,可這是一部非常出色的長篇小說。

    也許除了個别段落以外,這是一部無可挑剔的、沒有瑕疵的美文著作。

    它的英文版被翻譯為《無由憐憫》(BewareofPity)。

    這個書名好多了,因為它正中這本書的核心,避開了摻雜其中的感傷餘韻,而那種感傷是茨威格的書(不是全部,但是某些書中)常常會出現的。

     斯蒂芬·葛蒙恩德:我們還再簡短地談一下茨威格作品中的女性形象? 丹妮拉·施特裡格:如果從我們今天的女權主義的視角來看的話,茨威格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非常糟糕。

    茨威格筆下的女性正如他的第二任妻子一樣,都有着令人難以置信的犧牲意願。

    犧牲,是她們能力所及做得最好的事情。

    她們犧牲自己的生活,這是她們的奉獻所達到的極緻。

     茨威格也主張以非道德化方式去看待女性性感。

    在他看來,這非常重要。

    在瑪麗·安托瓦内特和瑪麗亞·斯圖亞特的傳記中,以非道德化方式看待女性性感被他用作曆史描述的手段。

    他嘗試着在“婚床的解剖台”上來解釋世界曆史。

    這在一定程度上對他不利。

    如果往好裡說,人們可以這麼認為:他嚴肅地看待那些他自以為從弗洛伊德那裡學來的東西。

    弗洛伊德認可茨威格在書中對瑪麗·安托瓦内特與路易十六之間這樁不如意婚姻的分析,認為那符合心理分析的标準。

    在另外一方面,他也将某種獵豔式的目光投向女性形象。

    這就是他身上的雙面性,畢竟他也是時代之子。

     斯蒂芬·葛蒙恩德:他的作品中男性形象如何呢? 烏裡希·魏因茨爾:從女性主義意義上看,茨威格作品中的女性形象肯定不是入時的,或者說,算不上是進步性的。

    在他生前已經有人說過,他的讀者絕大多數都是女性。

    我無法用統計數字來證實這一點,但是他被認為是有女讀者的作家。

    他很移情于作品中的人物,包括那些問題人物或者那些失敗的人。

     丹妮拉·施特裡格:我隻是還想再多說一句,他對自己塑造的那類女性沒有保持距離。

    他沒有對奧托·魏甯格(OttoWeininger,1903年發表了有争議的著作《性别與性格》,裡面有對女性非常負面的看法)提出反對意見,而是把他的觀點褒揚為思想上的成就。

    當然我們現在可以毒舌地說,他對于蹩腳的失敗者情有獨鐘。

    伊拉斯谟也是這樣的,最明顯不過的是瑪麗·安托瓦内特和瑪麗亞·斯圖亞特這兩位頭腦全無的王後:作為君主、作為統治者,沒有比實實在在丢了腦袋失敗得更徹底的了。

     雅克·勒萊德:這裡所說的,都正确無誤。

    對于茨威格塑造的女性形象,我會出言謹慎些。

    首先,茨威格的作品中也有勇氣十足的女人形象,比如說《變形狂熱》中的女主人公,她是在一個堕落的男性世界當中唯一能将命運抓到自己手中的人物。

    此外,在《心的焦灼》中可以看得很清楚,與女性作為犧牲這一場景相對而立的,茨威格筆下的男性世界也并不美好。

    在我看來,這一點非常重要。

    人們可以很容易地說,按照今天的标準來看,茨威格筆下的女性形象是難以令人滿意的。

    但是,在我看來一個無可争議的事實是:他也沒有将男性價值給神聖化。

    正好相反,一切被描繪為具有男性特征的東西都是茨威格所憎恨的:戰争、威權、法西斯主義——20世紀各種男性沙文主義的爆發,在茨威格眼中都無非是堕落和邪惡而已。

     茨威格對男人的評判非常嚴格。

    我認為,在茨威格的作品中有把女性犧牲作為生活态度的情況,甚至在男性形象中也有。

    因此,他對失敗者形象的癡迷未必一定是憎惡女性的表現,而是對那些占下風的人,那些曆史上和虛構中的重大失敗者在心理上的親近感。

    但是,這些失敗者都是在面對男性世界——在茨威格的筆下,男性世界在整體上是令人作嘔的——時要拯救其尊嚴的人,如果我們可以做這樣的泛泛之論的話。

    這是茨威格與魏甯格的重大區别。

    後者将女性完全抹黑,從純男性立場上來定義文化。

    一切關乎價值、文化、理性、思想、精神的東西,都是男性的;一切關乎身體、本能、肉欲、放蕩的東西,都是女性的。

    這才是真正的反女性主義态度,是憎惡女性。

    但是,在茨威格這裡,我們不光根本找不到對男性世界的溢美之詞,而且我們所能找到的恰好都是其反面。

     原載《茨威格通訊》(Zweigheft),第12期,第9—17頁,2015年1月出版。

    該刊由奧地利薩爾茨堡茨威格研究中心出版。

    該中心緻力于茨威格作品的整理、研究以及推廣,詳情見網站:www.stefan-zweig-centre-salzburg.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