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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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把信寄到那兒的大酒店。

     瑞典跟瑞士都是中立國家,跟英國有郵政往來。

     我期盼着得到你的音訊!!! 在這之前,我無比親愛的, 請牢記你的愛—— 沃爾特勞德。

     1917年4月6日,星期五,美國在這一天向德國宣戰。

     沃爾特早就料到了,但仍然感覺挨了重重一擊。

    美國富有,強大,又是一個民主國家——他無法想象還有比這更可怕的敵人。

    唯一的希望就是俄國立刻崩潰,讓德國有機會趕在美國組建起武裝之前赢得西部戰線的勝利。

     三天後,三十二位流亡的俄國革命者在蘇黎世的紮林格霍夫酒店會合——有男有女,還有一個孩子,這個四歲的男孩名叫羅伯特。

    他們從酒店出發,一路步行,抵達了火車站的巴洛克式拱門,然後一起乘坐火車回國了。

     沃爾特一直擔心他們不會回去。

    孟什維克的領袖馬爾托夫拒絕在沒有收到彼得格勒臨時政府的許可前離開——一個革命者的态度竟然如此恭順,顯得有些奇怪。

    許可一直沒有簽發,但列甯跟其他布爾什維克無論如何都要走。

    沃爾特生怕路上遇到什麼阻礙,親自陪同他們去了河畔的車站,跟他們一道坐上火車。

     這是德國的一件秘密武器,沃爾特暗想,三十二名想要搞垮俄國政府的反抗者、邊緣人,上帝來幫助我們了。

     弗拉基米爾?伊裡奇?烏裡揚諾夫,也就是那位被稱作列甯的人,現年四十六歲。

    個子很矮,人很結實,他衣着整潔,因為過于忙碌,沒時間打扮自己。

    他曾有過一頭紅發,但很早就開始謝頂,現在頭頂亮閃閃的,周圍是一圈發育不良的毛發,下巴上留着一撮精心修剪的山羊胡,姜黃色中夾雜着灰白。

    初次見面時,沃爾特覺得這人沒什麼特别,既沒有出衆的相貌,也沒有什麼特殊的魅力。

     沃爾特扮作一個外交部的低級職員,受命為這些布爾什維克穿過德國返鄉做具體的安排。

    列甯評估似的盯着他,顯然在猜測他實際上是某個情報人員。

     他們前往邊境地帶的沙夫豪森,在那兒換乘德國的火車。

    這些人一直住在瑞士的德語區,因此都能說幾句德語。

    列甯本人的德語還不錯。

    沃爾特看出他是位了不起的語言學家。

    他能講一口流利的法語,英語也說得過去,還能用古希臘語讀亞裡士多德的著作。

    對列甯來說,捧着一本外語詞典坐上一兩個小時是最理想的休息。

     在戈特馬丁根,他們又換了一列火車,上面裝了一節專門為他們準備的密封車廂,好像他們是傳染病攜帶者。

    四個門中三個都是鎖死的。

    第四個門旁邊是沃爾特的包廂。

    這不過是為了安慰過分焦慮的德國當局,實際上毫無必要——俄國人根本沒想逃跑,他們一心想着回家。

     當火車從南向北穿越德國,沃爾特漸漸感覺到列甯平淡外表下的人格力量。

    列甯對吃的、喝的、住的,甚至錢财全無興趣。

    所有時間都消耗在政治上。

    他總在争論各種政治問題,寫政治文章,一邊思考一邊做政治筆記。

    争論中,沃爾特發現列甯總是比他的戰友們更見多識廣,也比他們更加深思熟慮,除非讨論的問題跟俄國或政治無關,這種時候他就插不上嘴了。

     第一天晚上,戴眼鏡的年輕人卡爾?拉狄克在隔壁的包廂裡講笑話:“有個人因為說了‘尼古拉是白癡’這句話而被逮捕。

    他跟警察說,‘我說的是另一個尼古拉,不是指我們敬愛的沙皇。

    ’警察說,‘你撒謊!如果你說白癡,你顯然指的是沙皇!’”拉狄克的同伴們大聲笑了起來。

    列甯從他的包廂裡出來,闆着臉厲聲命令他們安靜。

     列甯不喜歡吸煙。

    三十年前,在他母親的堅持下他自己把煙戒掉了。

    為了對他表示尊重,其他人在車廂盡頭的廁所裡吸煙。

    三十二個人隻有這麼一個廁所,因此總是有人排隊、争吵。

    列甯動用他超群的智力解決這一難題。

    他裁了一些紙片,給每人發了兩種券,一種用于正常使用廁所,另一種面值較小的用于吸煙。

    這個辦法減少了排隊現象,結束了争吵。

    沃爾特覺得很有趣。

    這種券很有效,人人都滿意了。

    如果他真的赢了,會用同樣的方式管理大俄帝國嗎? 不過,他有可能赢得權力嗎?如果不能,沃爾特就白白浪費了時間。

     他發現隻有一種辦法能加大列甯勝利的砝碼,于是拿定主意放手一搏。

     他在柏林下了火車,說自己還會回來陪俄國人最後一程。

    “别耽擱太久,”其中一個說,“我們一小時後就離開了。

    ” “我很快就回來。

    ”沃爾特說。

    這列火車什麼時候開車由沃爾特說了算,但俄國人不知道内情。

     車廂停靠在波茨坦站的旁軌上,他隻花幾分鐘就能從這兒走到柏林老城中心威廉大街76号的外交部。

    他父親寬敞的房間裡擺着一張沉重的紅木書桌,牆上挂着皇帝的畫像,還有一隻玻璃櫥櫃,裡面擺滿他收藏的陶瓷,包括他最近一次去倫敦時買下的那隻十八世紀的米色水果缽。

    正如沃爾特所願,奧托正坐在他的辦公桌前。

     “列甯的信仰是毫無疑問的。

    ”他喝着咖啡,向父親說道,“他們已經在不改變俄國社會的情況下擺脫了壓迫的象征——沙皇。

    但工人并未掌握權力,中産階級仍然控制着一切。

    最重要的是,出于某種原因,列甯本人十分讨厭克倫斯基。

    ” “可他能夠推翻臨時政府嗎?” 沃爾特無奈地攤開雙手:“他非常聰明,意志堅定,是天生的領袖,除了工作以外,不做任何其他事情。

    但目前有十多個政黨在争奪權力,布爾什維克隻是其中小小的一支,無法預測到底哪個黨派會拔得頭籌。

    ” “所以,這一切努力有可能付之東流。

    ” “除非我們做點兒實事幫助布爾什維克獲勝。

    ” “比如?” 沃爾特深吸了一口氣:“給他們錢。

    ” “什麼?”奧托被激怒了,“讓德國政府把錢給社會主義革命者?” “我建議先給十萬盧布,”沃爾特沉着地說,“最好是十盧布的金币,如果你能搞到的話。

    ” “皇帝絕不會同意的。

    ” “一定要告訴他嗎?齊默爾曼本人就有權批準這件事。

    ” “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

    ” “你确定嗎?” 奧托盯着沃爾特,沉默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