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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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感謝上帝,”格裡菲斯太太說,“我的湯米好好的,感謝上帝。

    ”她高興得哭了起來。

    艾瑟爾把懷裡的勞埃德換到另一邊,伸出一隻胳膊抱住了格裡菲斯太太。

     男孩走近米妮?龐蒂。

    她沒有尖聲哭叫,但淚水早已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哪一個?”她嘶啞地問,“是喬伊還是喬尼?” “我不知道,龐蒂太太,”傑蘭特說,“你看看這裡面是怎麼寫的。

    ” 她撕開信封。

    “我看不見!”忍不住哭出了聲。

    然後揉了揉眼睛,努力擦掉模糊了視線的淚水,又看了一遍。

    “朱塞佩!”她說,“我的喬伊死了。

    天啊,我那可憐的孩子!” 龐蒂太太的家差不多在這條街的盡頭。

    艾瑟爾等待着,心在狂跳,看傑蘭特會不會往威廉姆斯家的房子走。

    比利到底活着還是死了? 男孩轉身離開了痛哭的龐蒂太太。

    他望着街對面,看見艾瑟爾的爸媽和外公正用一種迫切的可怕眼神盯着他,便往袋子裡看了看,然後擡起頭,說:“沒有惠靈頓街的電報了。

    ” 艾瑟爾幾乎癱在地上。

    比利還活着。

     她看着自己的父母。

    媽媽哭了。

    外公想去點着他的煙鬥,但手抖得不行。

     爸爸正注視着她。

    艾瑟爾無法理解他臉上的表情。

    他似乎有些激動,但她看不出那意味着什麼。

     他朝艾瑟爾這邊邁了一步。

     盡管這一步不大,但已經足夠了。

    艾瑟爾抱着勞埃德朝她父親跑去。

     他張開雙臂摟住他們兩個。

    “比利還活着,”他說,“還有你們。

    ” “是啊,爸爸,”她說,“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 “不要緊的,”他說,“現在,什麼都不要緊。

    ”他拍拍她的後背,就像小時候她跌倒時掙紮着爬起來那樣,“好了,好了,”他說,“都過去了。

    ” 阿伯羅溫的基督徒們很少舉辦跨宗派的儀式,這一點艾瑟爾心裡很清楚。

    對威爾士人來說,任何教義上的分歧都不是小事。

    一部分人拒絕慶祝聖誕節,理由是《聖經》上找不到任何基督誕生日的證據。

    另一部分人詛咒投票選舉的辦法,因為使徒保羅曾經寫過:“我們是天上的國民。

    ”雙方都不願意跟與其見解相左的人站在一起做禮拜。

     然而,自從周三的電報噩耗之後,這種分歧便一下子顯得微不足道了。

     阿伯羅溫的教區長托馬斯?埃利斯-托馬斯建議舉辦一次聯合紀念儀式。

    電報全部送完,共有兩百十一人陣亡,而戰鬥仍在繼續,每天仍然會收到一兩份令人悲痛的消息。

    小鎮的每條街上都有人戰死,排列擁擠的礦工棚舍每隔幾米就有一戶人家經曆喪親之痛。

     衛理公會派、浸信會和天主教徒都同意聖公會教區長的建議。

    較小的群體則傾向于回避,其中包括全福音浸信會、耶和華見證人會、第二次降臨福音派和畢士大教會派。

    艾瑟爾看出她父親内心的掙紮。

    但是,誰都不願意被據信是小鎮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宗教儀式排除在外,到最後所有人都加入了。

    阿伯羅溫沒有猶太教堂,但年輕的喬納森?高曼是犧牲者之一,鎮上的少數猶太人也決定參加,即便儀式沒有顧及他們的信仰。

     星期天下午兩點半,紀念儀式在瑞克市民公園舉行。

    鎮議會為神職人員搭建了一個臨時講台。

    天氣很好,陽光燦爛,有三千人到場。

     艾瑟爾掃視着人群。

    珀西瓦爾?瓊斯戴着大禮帽站在那兒。

    他除了是一鎮之長,現在還是議會成員。

    他也是阿伯羅溫同鄉隊的一名榮譽指揮官,組織領導了招兵工作。

    凱爾特礦業的其他幾位董事跟他站在一起——就好像死者的英勇精神跟他們有什麼關系似的,艾瑟爾越想越不是滋味。

    馬爾德溫?摩根也露面了,帶着妻子——他們有權參加,她想,摩根夫婦失去了兒子羅蘭。

     就在這時,艾瑟爾看見了菲茨。

     起初她沒認出他來。

    她先看見碧公主,一身黑衣黑帽,後邊跟着一個護士,抱着年輕的阿伯羅溫子爵,一個跟勞埃德差不多大的男孩。

    碧旁邊有個拄拐杖的男人,左腿打着石膏,半邊臉綁着繃帶,遮住了他的左眼。

    過了好一會兒艾瑟爾才認出那是菲茨,她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怎麼了?”母親問。

     “你看伯爵!” “那是他?哎呀,可憐的人。

    ” 艾瑟爾盯着他。

    現在她已經不再愛他——他太殘酷了。

    但她又不能無動于衷。

    她曾吻過繃帶下的那張臉,愛撫過那一度強壯、現在卻已不幸殘損的身體。

    菲茨是個自負的人——這是他最情有可原的缺點,她可以想象,他照鏡子時受到的羞辱和傷害會遠遠超過創傷本身。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待在家裡,”媽媽說,“大家會理解的。

    ” 艾瑟爾搖搖頭。

    “他太驕傲了,”她說,“是他帶那些人去送死的。

    他必須來。

    ” “你很了解他。

    ”媽媽說話時的神色讓艾瑟爾懷疑她是不是早已猜出了真相,“但我覺得他也想讓人們看見上層階級同樣在經受痛苦。

    ” 艾瑟爾點點頭。

    媽媽說得不錯。

    菲茨這人既傲慢又霸道,但矛盾的是,他也渴望得到普通人的尊重。

     屠夫的兒子戴?肖普走過來跟艾瑟爾打招呼:“很高興看見你回阿伯羅溫。

    ”他個子瘦小,穿着筆挺的西裝。

     “你怎麼樣,戴?”艾瑟爾說。

     “很好,謝謝。

    明天開始放一部卓别林的新片。

    你喜歡卓别林嗎?” “我沒時間去看電影。

    ” “要不,你把小孩留給你媽照看,明晚跟我去看一場?” 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