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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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害羞。

    ”她說。

     “噢,是我這個白胡子的怪老頭吓着他了。

    他會習慣我的。

    坐下,我親愛的,跟我說說你的事。

    ” “我媽呢?” “去合營店買果醬去了。

    ”當地的雜貨店現在變成了合營商店,與客戶共享利潤。

    這種店鋪在南威爾士很普遍,“她馬上就會回來。

    ” 艾瑟爾把勞埃德放在地闆上。

    他開始探察房間,扶着四周牢靠的地方搖搖晃晃往前走,就像外公那樣。

    艾瑟爾說起她在《軍人之妻》當經理的工作——跟印刷工打交道,分發一捆捆報紙,沒有賣掉的再收回來,吸引人們刊登廣告。

    外公好奇她怎麼知道該如何應付這些工作。

    她承認是跟茉黛一道完成的,她們兩人相互合作。

    她發現印刷工很難相處——他不喜歡聽女人的擺布,但她很擅長銷售廣告版面。

    說話間,外公摘下他的表鍊,讓它懸在手腕上,也不去看勞埃德。

    孩子盯着閃光的鍊子,朝這邊走了過來。

    外公讓他抓住它。

    馬上,勞埃德便靠在外公的膝頭,擺弄起那塊手表來。

     待在這間老房子裡,讓艾瑟爾有種奇怪的感覺。

    在她的想象中,這裡該有一種熟悉的舒适感,就像一雙穿了多年,已經合腳的鞋子。

    但實際上她隐約有些心神不安。

    這裡更像是一個熟悉的老鄰居的家。

    她的眼睛一直瞧着那塊褪色的刺繡樣布,上面是破舊不堪的《聖經》經文,納悶為什麼她母親十幾年都不換掉它。

    她沒有那種歸屬感。

     “你們有比利的消息嗎?”她問外公。

     “沒有,你有消息嗎?” “自從他去法國後就沒消息了。

    ” “我估計他參加了索姆河邊的那場大戰。

    ” “千萬不要。

    聽說那一仗打得很慘。

    ” “唉,是啊,傳言是這麼說的。

    ” 現在也隻能相信傳言,因為報紙上都是好消息,輕描淡寫,含糊其詞。

    但不少傷員已經送回英國國内的醫院,他們口中透露的指揮不利和血腥屠殺讓人聽了毛骨悚然,消息就這樣傳開了。

     媽媽走進門來。

    “這些人整天站在店裡聊天,好像再沒有别的事情好幹了——哦!”她猛然站住了,“哦,我的天,是我們的艾絲?!”她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艾瑟爾抱住她。

     外公說:“你看,卡拉,這是你的外孫,勞埃德。

    ” 媽媽擦了擦眼睛,把他抱了起來。

    “看看,他多漂亮啊!”她說,“瞧這卷卷的頭發!跟比利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勞埃德盯着她看了一陣,接着大哭起來。

     艾瑟爾隻好把他抱過來。

    “最近他不知怎麼變得嬌氣了。

    ”她抱歉地說。

     “這個年齡的孩子都這樣,”媽媽說,“你就多享受享受現在吧,很快他就變了。

    ” “爸爸去哪兒了?”艾瑟爾問道,盡量顯得輕松自如。

     媽媽顯得有點緊張:“他去卡爾菲利參加工會會議了。

    ”她看了一下表,“現在該回來喝茶了,除非他沒趕上火車。

    ” 艾瑟爾猜到媽媽心裡希望他晚些回來。

    她也是這麼想的。

    她希望危機到來之前能多跟母親待一會兒。

     媽沏好了茶,把一盤威爾士糖糕餅放在桌上。

    艾瑟爾拿了一塊。

    “我兩年都沒吃過這個了,”她說,“真好吃。

    ” 外公高興地說:“這才是我說的好事。

    這裡有我的女兒,我的外孫女,還有我的曾外孫,大家全在一間屋子裡。

    有了這些,一個人這輩子還求什麼呢?” 艾瑟爾想,有些人會覺得外公這輩子過得不怎麼樣,整天坐在煙氣騰騰的廚房裡,穿着他唯一的一件外套。

    但他很感激自己的命運,而她至少今天讓他過得很開心。

     就在這時,爸爸回來了。

     媽媽正說着話:“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有一次去過倫敦,但你外公說……”門開了,她立時收住了話頭。

    幾個人全都擡頭去看——爸爸從街上走進屋,穿着開會的外套,戴着平頂礦工帽,走上那段斜坡讓他熱得冒汗。

    他一步跨進屋裡,然後站住了,瞪着眼睛。

     “看看誰在這兒,”媽媽強作歡顔地說,“艾瑟爾,還有你的外孫。

    ”她緊張得臉色發白。

     他一言不發,也沒去摘掉帽子。

     艾瑟爾說:“你好,爸爸。

    這是勞埃德。

    ” 他看也不看她。

     外公說:“小家夥多像你,戴,嘴巴那兒,看到沒有?” 勞埃德感覺到房間裡的敵意,開始哭了起來。

     爸爸還是一言不發。

    艾瑟爾明白自己犯了個錯誤,不該冷不丁出現在他面前。

    她一開始就不打算給他機會禁止她進家門。

    但現在她看出自己突然出現迫使他采取防守姿态。

    他臉上顯露出被逼無奈的表情。

    你永遠不該把爸爸逼到牆角,她想。

     他的臉色愈發固執,看着他的妻子,說:“我沒有外孫。

    ” “唉,别這樣。

    ”媽媽哀求着。

     他的表情依然僵硬。

    還在那兒站着,盯着媽媽,不說一句話。

    他在等待着什麼,看來,如果艾瑟爾不走,他就會一直站着不動。

    她哭了起來。

     外公說:“唉,天殺的。

    ” 艾瑟爾抱起勞埃德。

    “對不起,媽,”她抽泣着說,“我想也許……”她哽咽了一下,沒法把話說完。

    艾瑟爾抱起勞埃德從父親身邊走過。

    而他把臉轉向了另一邊。

     艾瑟爾走出去,狠狠摔上門。

     每天早上,等男人們下了礦井,孩子們被送到學校裡之後,女人們就開始在外面幹活。

    她們清掃便道,打掃門前台階或擦洗窗子。

    有些人去商店或外出幹别的事情。

    艾瑟爾想,她們需要走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