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牛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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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恨恨地盯着每一個從門裡出來的人,還咬壞了我挂在門口的溫度計,踩壞了我們的塑料天窗,擠倒了天線鍋。

    到了第三天,估計實在餓得受不了了,隻好跟着大部隊同去吃草。

    但隻吃了兩個小時就獨自趕回沙窩子,繼續堵在門口示威。

    示一會兒威又餓了,又去追趕大部隊。

    肚子剛填了三分飽,又心事重重往家趕……一天來回奔波好幾趟,也不嫌折騰。

     就在第三天,大黑牛下奶了。

    我把小牛抱出地窩子讓它吮吸,真沉,得有三十斤吧。

    牛媽媽的肚子長時間撐着這麼大一塊東西,一定很累。

    而且每天還得走那麼遠的路去找草吃…… 既然大黑牛下奶了,嫂子就下狠心擠了滿滿一水勺(約一公斤半)!于是我第一次吃到了牛初乳。

    真是不可思議,牛初乳黃澄澄的,糨糊一樣又濃又黏。

    這麼黏根本沒法煮,一煮就糊鍋,隻能放在鍋裡蒸。

    蒸熟後,看起來跟雞蛋羹一樣,卻比雞蛋羹瓷實多了。

    味道居然也和雞蛋羹差不多,反而沒什麼奶味。

    這一大碗奶羹放在餐布中央,大家使用同一根勺子舀着吃。

    小牛在床邊氣呼呼地卧着,可能知道我們正在瓜分它的口糧。

     誰叫它自己不好好吃飯呢?好像這個陌生的世界遠比媽媽的奶水更有吸引力似的。

    總是沒喝幾口就煩了,掉頭就跑。

    害牛媽媽跟在後面追,邊追邊苦苦呼喚。

     居麻說的沒錯。

    果然,才到了第四天就抓不住這小家夥了。

    一放出去就滿世界撒歡。

    到了第五天,又新學會一項本領:跳躍。

    于是尥着蹶子一邊蹦跳一邊跑,出盡風頭。

    所有大牛小牛都扭頭詫異地看它。

    而它居然還是認不得媽媽。

    一路過其他的大牛,不管是公是母,就湊到人家肚皮下找乳頭,因此老是挨頂。

    并且争強好鬥,一看到另外三頭小牛就沖過去挑釁(估計它也曉得體态更大的大牛不好惹……)。

    可憐它腦袋上光秃秃的,角都沒來得及長,哪裡是其他小牛的對手。

     總之小牛很快愛上了外面的世界。

    才開始還需要人把它抱出去,後來一開門,就自己往地面上跳。

    一出去就繞着羊圈一圈一圈地展開田徑運動。

    它的媽媽則焦急地緊跟其後,一圈一圈地邊喊邊追。

    唉,每天傍晚的放風時間有限,隻顧着玩的話就顧不上喝奶了。

    真是讓人擔憂。

    連小嬰兒喀拉哈西每天都得喝很多遍奶呢,它剛出生一個禮拜,一天卻隻喝一兩次,可真能忍饑挨餓。

     居麻說小牛十幾天後就能自己吃草了。

    于是紮達采回了一大束蕩漾草,用繩子系了挂在天窗下。

    柔軟的蕩漾草是冬天裡最好的飼草,所有牛都愛吃。

    可它畢竟是幹草,和小牛柔嫩的嘴唇相比,還是過于粗糙了。

    唉,還是夏牧場出生的小牛有福,滿地都是青草。

     果然,那把草懸挂了一個多禮拜後,有一天小牛真的擡頭去咬它了!我第一個發現這事,趕緊通知大家。

    在所有人的凝視中,它果然又擡頭咬了第二口。

    大家都高興極了。

     到了第二十天,小牛骨架厚實了許多,皮毛也更濃密了,顯得更加漂亮神氣。

    黑鼻子亮晶晶的,眼睫毛又密又長,像小狗一樣支棱着大大的耳朵。

    但脾氣仍然很壞。

    在放風之外的時間裡,永遠一副氣鼓鼓的模樣,誰也不搭理。

     托小牛的福,那段時間我們日子過得可真好啊。

    每天都能喝到濃濃的奶茶……剛分娩小牛的母牛産奶量可真高! 可惜這種好日子沒過多久就結束了。

    在二月中旬一個溫暖的日子裡,居麻的親戚雇車從阿克哈拉趕來,接走了黑牛母子。

    因為他家有剛出生的嬰兒,更加需要牛奶……冬天寒冷又貧瘠,奶牛們的産奶量普遍降低,牛奶非常寶貴。

     那時離我們拔營北遷的日子也不遠了。

    這麼小的牛,恐怕經不起數百公裡的長途跋涉。

    正好托這位親戚提前接走,幫忙照料。

    牛奶嘛,就算是補貼費喽。

     那天,男人們把大黑牛綁在那輛北京吉普車的狹小車鬥上。

    給它披了條舊毯子,象征性地用來遮擋一路寒風。

    小牛則被綁成了小小的一團,用氈子裹着塞進一隻編織袋裡,再塞在車座下面……誰叫它小呢……這一路真夠受罪的。

    要是一個人的話,這麼給綁着蜷縮一路,渾身麻也麻死了。

     因為牛要走了,最後一次擠奶時,嫂子又下狠心擠了一大鍋,讓我們連着喝了三天的好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