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熱合買得罕和努兒賽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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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羊角圖案,手把手地教了起來。

    小哥哥在一旁當參謀,妹妹每縫錯一針,他就興奮地指出,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

     薩依娜脾氣不太好,如果教了半天還不得要領,就開始罵人。

    于是乎,媽媽罵,哥哥笑,光景好不凄涼。

    小姑娘雖然很受挫,卻始終沒放棄,仍堅持了一整個假期。

    雖然到頭來仍是繡得張牙舞爪,好歹總算搞清了行針的邏輯。

    我覺得孩子小,應該多多鼓勵才對,便挑出氈片上繡得還算不錯的幾針說:“這幾個好!”令她更為黯然……原來就那幾針不是她繡的……不愧是鐵匠的外孫女,很有打鐵的潛質。

     而李娟的針線活是相當漂亮的,小姑娘為之感歎個不停:“哎呀!漂亮!哎呀!漂亮……”小哥哥顯然也很佩服。

    後來他翻出一件舊外套,扭捏再三,請李娟幫忙縫補。

     我一看,之前已經補過很多遍了,而且針腳統統長達一寸。

    哎,薩依娜這個當媽的,不愧是鐵匠的女兒……很快竟得知是小家夥自己補的!因兄妹倆長年生活在寄宿學校,父母不在身邊,小小年紀,什麼都得自己動手。

    這個當哥哥的不但要補自己的衣服,還要幫着妹妹補。

    我不由肅然起敬,于是便幫着認真細密地大補了一遍。

    可惜薩依娜提供的線是粗毛線,粗得不像話(就是再細十倍,我都嫌它粗),一點也顯不出我的好手藝。

    薩依娜卻說,粗了結實。

     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是有着三個孩子的女人吧?薩依娜邊繡花邊不自覺地哼歌。

    兩個孩子漸漸也跟着一起哼。

    很快,睡醒的新什别克也加入了。

    全家人的大合唱讓地窩子都振動起來。

    孩子們邊唱邊跳。

    小喀拉哈西也激動了,想站起來一起跳,又因站不起來而号啕大哭。

    她一哭,大家便哄堂大笑。

    笑得嬰兒莫名其妙,隻好不哭了,跟着一起笑……相比之下,之前這個家多麼冷清啊。

    冷清得像在深深的井底。

     不過,此時熱烈的歌唱和歡聲笑語也像是在深深的井底。

    門外黃沙滾滾,寒冷無邊。

    一家人緊緊圍繞着小火爐,歡笑着,吵鬧着,這歡樂和吵鬧多麼孤獨,孩子們的成長多麼專注、無擾。

     陰暗的地窩子裡,唯一的光束通過唯一的天窗投放進來。

    看着熱合買得罕親吻小嬰兒的屁股;看着兄妹倆商量着給小嬰兒換尿布;看着兒子摟着正在切割牛皮條的父親,父子倆有一搭沒一搭地唱歌;看着小姑娘努滾披着剛洗過的濕頭發,蹲在火爐邊洗衣服……這些場景動人極了。

    卻不敢拍照,不忍打擾。

     再說地窩子光線太暗了,拍出來的照片總跟鬼魂附身似的。

    打閃光吧,又有小嬰兒,眼睛還沒發育好,不好閃強光。

    再說,打了閃光色彩也不漂亮了……便恨恨地想:等我有錢了,換個相機,盤子大的鏡頭! 因為多了兩個學生,再加上文化人李娟的存在,這個家庭陡然增加了學習氛圍。

    父母和小叔叔開始對孩子們的漢語課本大感興趣,輪流翻讀個沒完。

    隻要我一登門,大家就紛紛請教各種家庭器具的漢語叫法。

    在全家人裡,學得最快的是薩依娜,其次是熱合買得罕,胡爾馬西和努滾并列第三,最後才是新什别克。

    因新什别克大部分時間都得放羊或找駱駝,進步緩慢,大家都表示諒解。

    總之每人都制訂了自己的學習任務,不斷背誦,并互相考問。

    日常交流也漢哈結合,學以緻用。

     最有意思的是熱合買得罕,總是當着我的面大聲朗讀漢語課本,且尤其中意一句話:“孩子小,不懂事,您看就算了吧!”——整天翻來覆去地練習、背誦、抄寫,好像在為将來替兩個妹妹求情而做準備。

     熱合買得罕也是漂亮的孩子,雖然和妹妹比起來,蒼白而平凡了些。

    但這孩子極聰明。

    薩依娜教努滾編花帶子時,他在旁邊隻看了一會兒就學會了,努滾卻怎麼也搞不清哪跟哪兒。

    當脾氣火暴的薩依娜教得不耐煩了,棄之不管時,他就趕緊過去救場,手把手繼續教。

    但努滾還是沒能學會。

     熱合買得罕有強烈的責任心,處處表現得自己之于這個家庭必不可少。

    背雪,背糞,毫不含糊。

    每個清晨和黃昏,無論天氣多麼惡劣,他都堅持參與羊圈的清掃和鋪墊工作。

    揮着比自己還高的鐵鍁,幹得像模像樣。

    勞動多麼令人理直氣壯。

     這兄妹倆,男主外,女主内。

    努滾則負責打掃房間、洗碗、洗尿片,幾乎也是整天閑不下來,邊幹活邊不停唱歌。

    熱合買得罕有些害羞内向,努滾卻快樂又大方。

    别看她腦袋不靈光,學習成績不好,也繡不好花,編不成花帶子,卻能歌善舞,肯定是班裡的文娛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