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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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倒是仔細地看了一下取出來的蛋蛋,居然是橄榄形的! 一切結束之後,嫂子在一塊小氈片中間掏個洞,穿過那個倒黴蛋的尾巴,把氈片縫在它屁股周圍厚厚的毛層上,為創口擋一點寒風。

    等縫完最後一針,新什别克解開缰繩,拔掉它鼻子上的木栓。

    它趕緊一趟子跑掉。

     和其他牲畜不一樣,馬是一直散養的。

    我一直搞不清馬的管理方式,隻知道家裡的坐騎每天傍晚都會給開個小竈——戴玉米口罩。

    除了作為坐騎的馬,體弱的少先隊員和産奶的母牛根據各自的臉形大小,也各自擁有自己的口罩。

     馬在戴口罩時分外配合。

    如果我系得有點歪,它就偏着頭提醒我:右邊太松! 那麼大一匹馬,可每次卻隻分給人家一小把玉米。

    居麻說今年草好,糧食嘛,能省就省點。

    萬一變天了,又有了災情,家裡的四麻袋玉米說不定還不夠呢。

     居麻還說,在迷路的時候,牧人會松開馬缰,讓馬自行前進。

    為什麼馬認得回家的路呢,因為它最惦記玉米。

    所以,無論什麼時候,馬一到家就得趕緊給喂玉米,不能讓它失望。

    再說了,馬多辛苦啊,放羊全靠它。

     如居麻所說,馬是直腸子,消化得快,得不停進食。

    因此,除了坐騎之外,家裡所有馬的主要任務就是一個“吃”字,得由着它們在外面遊蕩。

    我一直搞不清為什麼駱駝放出去一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而馬一撒開就半個月不管,卻很難丢掉。

     就算每天使用的坐騎,夜裡也得放養。

    于是每天早上,找馬就成了輪休那家人的大事。

    奇怪的是,四面八方,天大地大,找馬的人卻一出門就對直往一個方向走。

    要我,得先站到高處眺望一番才能準确地上路。

     每隔一段時間,新什别克都會趕回一部分馬群。

    每到那時,兩家人全體上陣,站在羊圈前傾斜的空地上,布下天羅地網進行攔截。

    由于我人短勢弱,居麻便讓我拿條花花綠綠的編織袋一邊吆喝一邊揮舞,以壯聲勢。

    等馬進入包圍圈後,大家一起溫柔地輕聲呼喚,小心地安撫它們,令它們平靜下來,一一進入羊圈,再攔緊圈門。

    不曉得要幹什麼,看情形又不像是在清點數量或檢查身體。

     馬是最自由的,滿天下亂跑。

    常常有其他牧場的馬光臨我們的沙窩子。

    一天黃昏,濃郁的暮光中,沙窩子西面沙梁上出現了一小群漂亮的馬,引起我們所有人的啧啧稱歎。

    這群馬雖大小不一,卻全是色澤一緻的棗紅馬。

    個個皮毛勻淨光亮,鬃毛和尾巴上全部系了白色長布條。

    像統一着裝、統一授銜似的,威風極了。

     那時,我們的熊貓狗離馬群很近。

    它正趴在一大塊凍得硬邦邦的血塊邊,吭哧吭哧啃得起勁。

    本來相安無事的。

    可這家夥一扭頭,突然看到了我,覺得自己應該表現一下負責的态度,刷一下存在感,便丢下血塊狂吠着向馬群沖去。

    馬群驟然受驚,紛紛轉身準備撤離。

    但有一匹小馬偏偏不為所動,反而掉過頭迎着熊貓狗走了兩步,冷冷盯着它,熊貓狗的氣焰頓時矮了一大截。

    可它回頭看看,我還在身後看着呢,便壯了壯膽,扭頭沖着馬群繼續賣力地吠叫。

    這時其他的馬也看穿了這隻紙老虎的本質,紛紛返回,圍繞着小馬,一起沖狗瞪視,大有同仇敵忾之勢。

    狗又扭頭看看我,我攤攤手表示愛莫能助。

    它頓時熄了火,垂頭喪氣回到血塊邊繼續啃。

     多麼勇敢的小馬啊!像個王子一樣神氣,還長長地拖着軟軟的小雞雞。

     最後來說羊。

    可羊有什麼可說的呢?雖然羊才是遊牧生活的重心,它們卻永遠像配角一樣忍耐又沉默。

    關于羊,居麻說:“山羊懷孕五個月,綿羊懷孕六個月。

    綿羊最貴能賣到一千塊一隻,山羊能賣到五六百。

    ”就這些。

     對了,羊的個子太矮,難免目光短淺。

    當羊群整體移動時,中間的羊永遠也搞不清狀況,隻知跟着瞎走。

    隻有走在邊緣的羊才能看清周遭形勢。

    盡管如此,邊緣的羊還是邊走邊想方設法往羊群深處擠。

    大家都願意盲從,好像世上最安全的事就是讓自己消失在“多數”之中。

     隻有山羊們膽子大,永遠走在最前面當領頭羊。

    轉場路上,在通過懸空的吊橋或狹窄的懸崖路面時,隻要把山羊趕過去了,綿羊們就會低着頭慢慢跟上。

     話說把視野從地窩子裡漸漸擴散出去的梅花貓,也把興趣從熊貓狗和隔壁的大狸貓身上轉移向了羊群。

    每到傍晚趕羊入圈時,它也緊張地混在羊群中前後奔跑,以為自己也出了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