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居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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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的河水,又很少能吃到新鮮的蔬菜水果,普遍缺乏維生素及微量元素,易患雪盲症,在雪地裡放羊都得戴墨鏡);修我的眼鏡(某天洗臉時放在床邊,被我一屁股坐斷了兩條眼鏡腿。

    沒辦法,沒戴眼鏡的話什麼都看不到);修手鋸;修匕首。

    最後還把一根扭曲的細鋼筋墊在十字鎬上,砸得筆直,再敲敲打打,做成一個相當像樣的新火鉗。

    隻可惜短了點。

    他說:“那就給個子矮的人用吧!”氣死我了,說的是我。

     全部幹完這些後,他才說自己已經胃疼了整整一天。

    然後讓嫂子灌了熱水袋敷在肚子上,早早睡下了。

     雖然這家夥還算是個會過日子能顧家的好男人,可讓人心煩的是,他一個人幹活,所有人都得幫忙打下手。

    一會兒讓我遞一下鞋油和刷子,一會兒讓加瑪取榔頭,一會兒又指使嫂子起身拿麻繩。

     嫂子不幹,說:“正在撚線呢!” 他一把搶過紡錘:“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撚個線嘛!”立刻搓轉紡錘,替她撚了起來。

     嫂子無奈,隻好下床去找麻繩。

    等取到麻繩轉身一看,氣壞了!——這麼短一會兒工夫,一大卷線全繞亂了,理也理不清…… 這個樣樣精通的男人當然也有失敗的時候。

    比如修補一隻裂了條縫的塑料桶,他先燃燒一隻塑料袋,使熔漿滴在縫上……不成。

    又找來一塊硬塑料片,用燒紅的爐鈎燙糊了貼上去……還是不成。

    折騰半天,大怒。

    幹脆取出透明膠,刷刷纏兩圈,扔一邊再不管了。

     而且做這些事情時,無論成敗,别人不能表示懷疑。

    比如給一根鋼鋸裝新鋸把時,我隻不過随口一句:“這能行嗎?”就令他大傷自尊。

    鋸把做好後好幾天了,他還在念叨:“那天是誰說我不行的?是誰?難道是你嗎?過來看一看,到底行不行?”而且此後每當使那把鋸子幹活時都不忘來一句:“看,做得多漂亮!多好用!李娟開始還不相信呢!” 修理破爛家什什麼的倒也罷了,讓我吃驚的是,某天居然看到他在做針線活! 他一邊喝茶,一邊慢慢縫補自己那件破破爛爛的羊皮襖。

    然後又補手套,然後再補襪子。

    邊補邊哀怨地嘟囔:“我的老婆子不管我了,難道她不愛我了?……這也要我自己幹,那也要我自己幹,可能以後飯也要我自己做了……這個老婆子,我要還是不要了?……”嫂子屋裡屋外進進出出,忙得焦頭爛額,懶得理他。

     然後他又念叨着說李娟很可憐,一個人跑到了冬窩子裡,哪天要親自給李娟做頓正經好飯,并問我喜歡餃子還是拉面。

    我很吃驚,立刻向加瑪求證。

    她說:“是的,爸爸會做飯。

    他什麼都會!擠牛奶也會!烤馕也會!” 我啧啧贊歎:“簡直跟漢族男人一樣嘛!” 這時,居麻才告訴我,在他很小的時候,媽媽手斷了。

    自己是老大,弟弟妹妹都年幼,他便代替媽媽做一切家務活。

     似乎怕我不信,他立刻就地表現了一把——撈起嫂子繡了一半的氈子就開始抽針引線。

    還指着花氈上的幾團花告訴我哪塊是他繡的,哪塊是加瑪繡的,哪處又是嫂子完成的……簡直不敢相信啊,看他那雙蒲扇似的大粗手! 他一邊繡一邊用漢語說:“等以後李娟結婚了,老漢畫的這塊氈子嘛,卷起來捆在馬鞍後,送到她家!” 我趕緊說:“不要!” “為啥?” “你繡得肯定不好!” ……事實上,居麻繡得還真不錯呢。

    就是針腳緊了些。

    但一看捏針的架勢,就知道是慣用針線的。

     後來又得知,他甚至還會用鈎針鈎花邊呢。

    還會修理一些簡單的家用電器,處理各種精密的電路……别看他那雙手又粗又厚又大,但擺弄小東西時靈活極了。

    他那粗大的手指頭還給小嬰兒喀拉哈西掏過小鼻孔。

    雖然略顯笨拙,卻耐心又溫柔…… 對了,居麻很喜歡喀拉哈西,總是拼命親人家,親得人家莫名其妙。

    還老是用筷子夾一下小家夥的小鼻頭,再放進嘴裡,裝作嚼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小家夥盯着他那張“吧唧吧唧”的嘴,疑惑地摸摸自己的鼻子,真以為被吃掉了。

     居麻還愛扯着小家夥的兩隻小胳膊和她對舞,跳“黑走馬”。

    節奏激烈,樂得小家夥哈哈大笑。

    再把她摟在懷裡,掀起自己的衣服,喂她吃“奶”。

    喀拉哈西疑惑地盯着眼前的大白肚皮和胸毛看了一會兒,然後号啕大哭。

     我進冬窩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