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走出國門,新的疆域

關燈
蒙德·卡佛的譯者,是将他的作品介紹到日本的人。

    他們三人分别是雷蒙德·卡佛的代理人、出版社代表、責任編輯。

    我想這絕非偶然,或許是已故的雷蒙德·卡佛在冥冥之中引導着我——當時他去世才不過四五年。

     第二個是我的《挪威的森林》在日本賣了近兩百萬部(套),在美國也成了話題。

    即便在美國,兩百萬冊對于文藝作品來說也是相當龐大的數字。

    拜其所賜,我的名字也多少為業界知曉。

    《挪威的森林》說來就成了寒暄時的名片代用品一般。

     第三個是我已經開始在美國慢慢發表作品,作為一個新來者,“潛力”得到了青睐。

    尤其是《紐約客》雜志對我高度評價一事,我覺得影響巨大。

    繼威廉·肖恩之後擔任主編的“傳奇編輯人”羅伯特·哥特列波不知何故似乎也對我頗為中意,親自領着我參觀公司的角角落落,這對我來說也是美好的回憶。

    直接負責我作品的責任編輯琳達·亞瑟也是一位極具魅力的女子,和我莫名地意氣相投。

    雖然很久以前她就辭去了《紐約客》的工作,但我們至今仍交往甚密。

    回想起來,我在美國市場的發展或許就是由《紐約客》培養出來的。

     從結果來看,我與這三位出版人(賓奇、梅塔、菲斯克瓊)的合作,是事情得以順利運作的重要因素。

    他們都是精明強幹、熱情洋溢的人,擁有廣泛的人脈,在業界有确鑿無疑的影響力。

    還有克諾夫的知名設計師奇普·基德,也從《象的消失》直到最新的《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為我所有的書擔任裝幀設計,獲得了很高的評價。

    甚至還有人就是為了欣賞他的書籍裝幀,等待着我的新作問世。

    受惠于這樣的人才,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還有一個原因,恐怕是我從一開始就刻意将自己是“日本作家”的事束之高閣,與美國作家站在同一個擂台上。

    我自己尋覓譯者,委托他們翻譯,再親自核對譯文,然後将譯成英文的稿件拿給代理,請她賣給出版社。

    如此一來,無論是代理還是出版社,都能按照對待美國作家的态度來對待我。

    也就是說,我不再是一個用外語寫小說的外國作家,而是與美國作家站在同一個競技場上,按照和他們相同的規則去競技。

    我首先穩穩當當地設定了這樣一個體系。

     決定這麼做,是因為與賓奇第一次見面時,她就直截了當地告訴我:“我無法受理不能用英語閱讀的作品。

    ”她要自己閱讀作品,判斷其價值,然後再開始工作。

    自己閱讀不了的作品就算拿到手裡,也無法開啟工作。

    作為一個代理,這應該說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我決定先準備好足以令人信服的英文譯本。

     日本和歐洲的出版界人士常常說這樣的話:“美國的出版社奉行商業主義,隻關注銷售業績,不願勤勤懇懇地培養作家。

    ”雖然還說不上是反美情緒,卻讓人屢屢感受到對美式商業模式的反感(或缺乏好感)。

    的确,如果聲稱美國出版業根本沒有這種情況,那當然是說謊。

    我就遇到過好幾位美國作家,他們都抱怨說:“無論是代理還是出版社,書賣得好的時候把你捧上天,一旦賣不動了就冷若冰霜。

    ”确實有這一面,但也并非隻有這一面。

    我曾多次親眼目睹過代理和出版社不計眼前得失,對稱心的作品和看好的作家傾注全力。

    在這種情況下,編輯個人的好惡和激情将發揮重要的作用。

    依我看,這種情形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大緻相同吧。

     依我所見,不論在什麼國家,願意從事出版工作、想當編輯的人原本都是愛書人。

    就算在美國,一心隻想大把賺錢大把花錢的人,大概也不會來出版業就職。

    那些人不是去華爾街(金融業),就是去麥迪遜大街(廣告業)了。

    特殊例子另當别論,出版社的薪水一般都算不上高薪,因此在那裡工作的人多少都有一種自負、一種氣概:“我就是因為愛書,才從事這份工作的。

    ”一旦有作品正合心意,就會不計得失,全心投入拼命工作。

     我曾經在美國東部(新澤西和波士頓)住過一段時間,與賓奇、蓋瑞和薩尼有些私交,關系親密起來。

    大家分住異地,相隔遙遠,但長年累月地一起共事,還是會時不時見面閑聊,一起吃飯。

    這種情況在哪個國家都一樣。

    把一切托付給代理,幾乎從不和責編見面,抛下一句“這個嘛,你們看着辦好了”,這種全部推給人家的态度,會導緻原本應該順利運轉的東西都轉不動了。

    當然,假如作品有絕對的實力,那倒也無所謂。

    不過平心而論,我沒有那般自信,再加上天生的秉性,不論什麼事,“隻要自己能做到,就盡量自己去做”,所以盡可能親力親為。

    在日本出道時曾經做過的事情,再到美國重新來一遍。

    四十幾歲的人,竟又一次重新回歸到“新人狀态”。

     我如此積極地開拓美國市場,很大原因就是此前在日本遇到過種種不太開心的事兒,讓我切身感受到“就這樣在日本拖拖沓沓地混日子,也不是辦法”。

    當時正值所謂“泡沫經濟時代”,要在日本作為一個寫東西的人生活下去,也并非什麼艱難的事。

    日本人口超過一億,幾乎全都能閱讀日語,也就是說基礎閱讀人口相當多。

    再加上日本經濟勢頭雄勁,令世人瞠目結舌,出版界也呈現出一片盛況。

    股票隻升不降,房地産價格高漲,世間錢多得要溢出來,新雜志接連不斷地創刊,雜志想要多少廣告就有多少廣告送上門來。

    作為寫作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稿約。

    當時還有許許多多“美味誘人的工作”。

    甚至曾經有過這樣的約稿:“這地球上不管什麼地方,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經費您想花多少就花多少,遊記您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還有一位素不相識的先生向我發出奢華的邀請:“上次我在法國買了一座城堡,您在那兒住個一年半載,優哉遊哉地寫小說怎麼樣?”(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