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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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

    我進門時,校長正在澆花,他轉過身來裝個笑臉:“小王,你看我的花怎麼樣?” “報告校長,這是薔薇科薔薇屬,學名不知道。

    因為放在别的地方不長,隻在驢棚裡長,老百姓叫它毛驢花。

    ” “那麼我就是毛驢了?你的嘴真無可救藥。

    坐,近來工作如何?” “報告,進展順利。

    學生上實驗課鬧的事,已和他們班主任談過,叫他做工作,再不行打電話叫刑警。

    許由在實驗室做飯,我已對他提出最嚴重警告,再不聽就往他鍋裡下瀉藥。

    實驗室耗子成災,我也有解決的方法,去買幾隻貓來。

    ” “全是胡說,隻有養貓防鼠還不太離譜。

    可是你想了沒有,我就在你隔壁。

    晚上我這兒開會,你的貓鬧起來了怎麼辦?” “我有措施。

    我把它閹了,它就不會鬧。

    我會閹各種動物,大至大象,小到黃花魚,我全有把握。

    ” “哈哈。

    我叫你來,還不是談實驗室的事。

    反正我也要搬走,随你鬧去,我眼不見心不煩。

    談談你的事。

    你多大了?” “三十有二。

    ” “三十而立嘛。

    你是大人了,别老像個孩子,星期天帶愛人到我家玩。

    你愛人叫什麼名字?” “張小霞,小名二妞子。

    報告校長,此人是一名悍婦,常常侵犯我的公民權利。

    如果您能教育感化她,那才叫功德無量。

    ” “好,胡扯到此為止。

    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有情緒。

    你要借調出國,黨委讨論過了,不能同意啊。

    ” “這幹他們什麼事?為什麼不同意?吃錯藥了?” “不要這樣。

    我們新建的學校,缺教師這是事實。

    再說,你也太不成體統。

    大家說,放你這樣的人出去,給學校丢人。

    同志們對你有偏見,我是盡力說服了的。

    你還是要以此事為動力,改改你的毛病……” 校長不酸不涼把我一頓數落,我全沒聽進去。

    這兩年我和礦院呂教授合作搞項目,憑良心說,我幹了百分之九十的工作。

    白天在學校上課,晚上到他那兒做實驗。

    受累不說,還冒了被炸成肉末兒的危險。

    因為做的是炸藥。

    我這麼玩命,所為何事?就因為呂教授手下有出國名額。

    隻要項目搞成,他就得把我借到他手下,出國走一圈,到外邊看看洋妞兒有多漂亮。

    這本是講好了的事,如今這項目得了國家科技一等獎,呂教授名利雙收,可這點小事他都沒給我辦成。

    忽然聽見校長喊我:“喂喂,出神兒啦?” “報告校長,我在認真聽。

    你說什麼來着?” “我在問你,還有什麼意見?” 我當然有意見!不過和他說不着。

    “沒有!我要找老呂,把他數落數落。

    ” “你不用去了,呂教授已經走了。

    他說名額廢了太可惜,你既然不能去,他就替你去,憑良心說,他也盡了力。

    一晚上給我打七次電話,害得我也睡不着。

    我是從礦院調來的,你是礦院的子弟,咱們也不能搞得太過分。

    最主要的問題是:這件事你事先向組織上彙報了嗎?下次再有這種事,希望你能讓我挺起腰杆為你說話。

    首先要把許由管管,其次自己也别那麼瘋。

    人家說,凡聽過你課的班,學生都瘋瘋癫癫的。

    ” “報告校長,這不怪我。

    這個年級的學生全是三年困難時坐的胎。

    那年頭人人挨餓,造他們時也難免偷工減料。

    我看過一個材料,猶太孩子特别聰明、守規矩,全是因為猶太人在這種事上一絲不苟。

    事實證明,少摸一把都會鑄成大錯……” “閉嘴,看你哪像大學教師的樣子?我都為你臉紅。

    回去好好想想,就談到這裡吧。

    ” 我從校長室出來,怒發沖冠,想拿許由出氣。

    一進實驗室的門,看見許由在實驗台上吃飯,就拼命尖叫起來:“又在實驗室吃飯!!!你這豬……”吼到沒了氣停下來喘,隻見他雙手護耳。

    這時聽見校長在隔壁敲牆。

    走到許由面前,一看他在吃香椿拌豆腐,弄了那麼一大盆,我接着教訓他: “你這不是塌我的台嗎?這東西産氣,吃到你肚子裡還了得?每次我在前邊講,你就在後面出怪聲,好像吹喇叭。

    然後學生就炸了窩!” “得了,王二,假正經幹嗎?你看我拌的豆腐比你老婆弄得不差。

    ” “裡面吃去。

    許由,你淨給我找麻煩!” “嗤嗤,你别拿這模樣對我,我知道為什麼。

    你出國沒出成。

    王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别放在心上。

    人沒出國,還有機會,我還有什麼機會?老婆還不知上哪兒去找哩。

    ” 說到這個事,我心裡一涼。

    也許他不是這個意思,是我多心。

    我和許由三十年的交情,從來都是我出主意他幹。

    從小學到中學,我們幹盡了偷雞摸狗的勾當,沒捅過大婁子。

    千不該萬不該,“文化革命”裡我叫他和我一塊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