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茗煙的奴才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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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跨進襲人家,茗煙先就笑着把話遞過去:“别人都不知道。

    ”這個信号,當然不是說給寶玉聽的,也不是說給花自芳聽的,分明是針對襲人的。

    話裡既有示好的意思(“咱們倆沒得說!”),也有一點小小的套近乎的意思(“看!我把他引到你這兒來了!”),還有一份立此存照的意思(“咱們心照不宣,對不對?”)。

    因為他太了解花襲人在賈寶玉心目中的位置,這點慷慨的巴結,大概不至于白搭功夫。

     襲人是何等聰明的角色,她不是不吃這一套,但她在吃這一套時,要你明白,她心裡明鏡似的。

    她先來個下馬威:“你們的膽子比鬥還大呢!都是茗煙調唆的,等我回去告訴嬷嬷們,一定打你個賊死!”這以後,臨走的時候,襲人又抓些果子給茗煙,又把些錢給他買花炮放。

     一打一拉,顯出襲人的心智,又吃又拿,茗煙也不見外,表明兩人都相當了得,可算是奴才中的佼佼者。

    否則,這兩人怎麼能在這最令人眼紅的位置上,穩如泰山呢?應該說,奴才與奴才之間,惺惺相惜者少,互相作對者多,彼此拆台你傾我軋者更衆。

    乃至于争風吃醋、搶尖賣快、讨好邀賞,在主子面前撕破臉皮,打得不可開交者,也是屢見不鮮的。

    不過,在某些情況下,由于利益相關的原因,暫時的聯合,一個較長期間的平安相處,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襲人并不願意寶玉換一個比茗煙更刁鑽的小厮,同樣,這小子也不願意他主子換一個比襲人更尖刻的姑娘,來當首席女侍。

    所以,那次寶玉挨他老子的打以後,關于薛蟠搗亂、環三陷害、私藏女優、金钏跳井的情報,那麼快地被襲人掌握,而且作為資本,好給王夫人去打小報告,就是從這小子口中得來的。

     主仆二人,由襲人之兄花自芳陪送回來。

    “來到甯府街,茗煙命住車,向花自芳道:‘須得我和二爺還到東府裡混一混,才過去得呢,看人家疑惑。

    ’花自芳聽說有理,忙把寶玉抱下車來,送上馬去。

    寶玉笑說:‘倒難為你了。

    ’”從這個小鏡頭可見小奴才當得多麼地道,多麼識時知趣,多麼能赢得主子的歡心了。

     可見奴學之深奧焉! 有些奴才經常被主子掌嘴,或屁股上挨主子一腳,不必埋怨他人,隻怪自己才疏學淺罷了。

    焦大被塞了一嘴糞,就由于他不知自己是老幾,早過氣了的明星,還倚老賣老,就沒人待見了。

    何況他竟敢當衆揭主子的瘡疤,那更是犯忌的事情,這和茗煙把賈寶玉服侍得妥妥帖帖,簡直是天壤之别,自然待遇也大不一樣了。

     所以說,奴才依靠主子,主子又何嘗不依靠奴才呢?封建社會裡,有些最大的主子,也就是皇帝老子,離了奴才,是寸步難行的。

    假如賈寶玉大搖大擺回到賈府,豈不又要惹起一場風波麼?茗煙就這樣勢所必然地成為寶二爺的親信,心腹,左膀右臂。

     曹雪芹筆下有些細節描寫,非常形象地表現出他們主仆之間的不同一般的關系。

    第四十三回,“原來寶玉心裡有件心事,于頭一日就吩咐焙茗:‘明日一早出門,備兩匹馬在後門等着,不用别人跟着(可見對這小子的特别重視和信任)。

    說給李貴,我往北府去了。

    倘或要有人找我,叫他攔住不用找,隻說北府裡留下了,橫豎就來的。

    ’焙茗也摸不着頭腦。

    隻得依言說了。

    今兒一早,果然備了兩匹馬,在園後門等着。

    ”這個李貴,是寶玉奶媽的兒子,和寶玉有奶兄奶弟之誼,身份要比焙茗高,而且是名正言順的跟寶玉的人。

    賈政查他兒子的學習情況,不問别人,偏問李貴,看樣子賈寶玉的衆多奴才中的首席男仆,是李貴而不是焙茗。

    但賈寶玉做一些機密事,卻背着李貴,并不瞞焙茗,其中不無一點蹊跷嗎? 第四十七回,在賴大(奴才發迹成了主子,但對老主子仍是奴才的人)家,賈寶玉和柳湘蓮交談,言語中頗能聽出焙茗的被重用程度。

    去給秦鐘墓上供,是他的事,聯絡柳湘蓮,賈寶玉也打發他去找過,如非心腹,怎麼會委以如許重任呢? 第五十一回,晴雯感冒了,來了位胡大夫,亂用虎狼藥,賈寶玉不幹了,要另找一位熟大夫來。

    可這事又張揚不得,于是,這類偷偷的事屬機密的活動,通常是委派焙茗的。

    而外人,有什麼事要想找到寶玉,當然也非正常渠道,必得焙茗方可,頗有點子首長跟前的大秘書的架勢,他這一關是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