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國禦用文人的末路——武則天與“北門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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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改年号,積習為癖,她一生改過十八次年号,創中國帝王紀年麻煩之最。

    她還喜歡改字造字,久之成瘾,她姓名中的那個組合字“曌”,創中國漢字笑柄的破天荒紀錄。

    女人搞政治也好,搞文學也好,要沒有大胸襟、大視野,永遠也擺脫不了那種小女人的狗屁倒竈,永遠也根絕不了從廚房走進客廳的婆婆媽媽。

     我見過的女政治家不多,我見過的女文學家不少,不幸,證實了這一點。

     那個李治奈何不了她,一、懼内;二、懦弱;三、無能;四、多病。

    估計此人患有神經關節痛、高血壓、視網膜脫落、美爾尼氏綜合症等多種疾患,碰上這樣一個潑婦式的老婆,隻好将最高統治權拱手相讓,由她來統治這個國家了。

     但是,至少在中國,在封建社會裡,女人染指最高權力,絕對是件可怕而不幸的事情。

    因為第一,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之中,“牝雞司晨”從來被認為是不祥之兆。

    所以,處于權力巅峰之上的女性,永遠生活在這種精神上的被迫害感當中;第二,在滿朝文武悉皆須眉的男性世界裡,勢必要面對這種超強勢的性别壓力。

    所以,作為單個的女性最高統治者,永遠處在這種性心理的不安全感中。

     即使一個最善良的女人被放到這個位置上,早晚也會變為一個最惡毒的女人。

    不管是若幹年前的呂雉,或者武則天,還是若幹年後的慈禧,或者江青,隻要登上權力的珠穆朗瑪峰,高處不勝寒,必定在諸多壓力之下,要乖戾,要變态,要歇斯底裡,要神經質,要惡性膨脹,直到不可救藥,直到倒行逆施。

     由于武則天的控制欲望,排他念頭,疑懼一切,扭曲心态,弄得李治也終于受不了,爆發了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沖突。

    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可李治,還沒張嘴,武則天把他的牙全給薅光了。

     這事發生在公元664年(高宗麟德元年)秋天: 初,武後能屈身忍辱,奉順上意,故上排群議而立之;及得志,專作威福,上欲有所為,動為後所制,上不勝其忿。

    有道士郭行真,出入禁中,嘗為厭勝之術,宦者王伏勝發之。

    上大怒,密召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上官儀議之。

    儀因言:“皇後專恣,海内所不與,請廢之。

    ”上意亦以為然,即命儀草诏。

    (《資治通鑒》卷二百一) 廢掉皇後的诏書,高宗要上官儀來草拟,由此推斷,冊封皇後的诏書,肯定也是上官儀草拟的。

    上官儀雖為禦用文人可并不低三下四,雖體貼上意可并不無聊無恥,雖巴結讨好有之,但正直善良更有之。

    他旗幟鮮明地站在皇帝這一邊反對皇後,而不是當騎牆派兩邊讨好。

    沒想到,這個怕老婆的君王,尚未交鋒,先豎白旗。

    尤其沒想到的是,這個廢物皇帝背過臉去,厚顔無恥地将部下出賣,說是受上官儀教唆,這就要了他的命了。

     武則天是何許人也,能不布眼線于這個窩囊廢的身邊嗎?李治與上官儀還未密謀完,小報告早打過去了。

    “左右奔告于後,後遽詣上自訴。

    诏草猶在上所,上羞縮不忍,複待之如初;猶恐後怨怒,因給之曰:‘我初無此心,皆上官儀教我。

    ’” 武則天能放過這個背後绐她下刀子的上官儀嗎?“後于是使許敬宗誣奏儀、伏勝與忠謀大逆。

    十二月,丙戌,儀下獄,與其子庭芝、王伏勝皆死,籍沒其家……自是上每視事,則後垂簾于後,政無大小,皆與聞之。

    天下大權,悉歸中宮,黜陟、殺生,決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謂之二聖。

    ”(《資治通鑒》卷二百一) 上官儀事件發生以後,武則天感覺到意識形态方面的工作抓而不緊是不行的了。

    于是,中國禦用文人這個行當,經過這個女人的手,也走上了末路。

     在中古以前的中國文學史上,禦用文人和非禦用文人,事實上是很難截然分開的。

    屈原、宋玉、唐勒、景差、枚乘、賈誼、司馬相如、司馬遷、東方朔、朱買臣、班婕妤、揚雄、劉向、劉歆等等等等,你可以說他們在人身依附這一點上,是禦用的;但也可以認為他們在人格上,具有相當程度的自我意識,并非完全禦用的。

    從他們為人為文的不羁精神看,未必俯首帖耳于禦用的。

    因此,他們在被當道者所豢養,所雇傭,所喝來斥去,所奴仆畜之的同時,在忍辱負重的狀态下,秉筆直書,表達萬衆之心聲,抒憤述憂,記載曆史之真實,就完全不具禦用的意味。

     這也是後來的中國人,尊敬他們的努力,推崇他們的成就,并不介意他們是否被禦用或不被禦用,而能夠理解的原因。

     上官儀就是這樣一個既“禦用”,也“文人”的人,因此,他為人的聲名,風采儒雅,風度優美,備受東都士人的尊重;他為文的口碑,格調高尚,韻味精緻,大為洛陽黎庶所敬仰。

    宋人計有功在《唐詩紀事》裡,為我們描畫了這樣一個動人場面:“高宗承貞觀之後,天下無事,儀獨持國政,嘗淩晨入朝,巡洛水堤,步月徐辔,詠詩曰:‘脈脈廣川流,驅馬入長洲。

    鵲飛山月曙,蟬噪野風秋。

    ’音韻清亮,群公望之,猶神仙焉。

    ” 但是,從他腦袋被砍落在血泊之時起,那些受到尊敬的既“禦用”又“文人”的老一代,便成絕響。

    從此,在武則天誘之以利德祿的淫威脅迫下,那些在她周圍耍筆杆謀生的鼻涕蟲,以文學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