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方孝孺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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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以表示那一股虛火的革命激情。

    “文革”期間的紅衛兵,也曾經歇斯底裡地将東安市場改成東風市場,将協和醫院改成反帝醫院,結果又如何?不過給曆史添小笑柄而已。

     最不可思議的滑稽,莫過于這位博士計劃恢複古代的井田制度了。

    在明代曆史上,除了方孝孺,還有一個海剛峰,都是背時的保守主義者,都好笑地進行過這種白日見鬼的讨論,可見讓一個或數個嚴重與現實脫節的知識分子,進入權力高層發号施令,是多麼緻命的決定。

    建文帝的倒黴,多少也是他咎由自取,誰教他任用非人呢?應該說,好學不倦的朱允炆,與這位座師切磋學問,是可以的,但是把國家交給這位書呆子,那就是開天大的玩笑了。

     據明人姜清的《姜氏秘史》:“初,孝孺被召入京,王叔英預以書告之曰:‘天下事有可行于今者,有行于古而難行于今者。

    可行者行之,則人之從之也易,而樂其利。

    難行者行之,則人之從之也難,而受其患。

    此用世所以貴時措之宜也!’孝孺好古,故叔英及之。

    ”顯然,有識之士早看到了他性格中的保守,愚直,迂腐,偏執的一面,作為一個學問家,确是好的榜樣,作為一個政治家,就遠遠不及格了,作為一個軍事家,更是糟糕得一塌糊塗。

    建文帝沒有他這樣一位精神上的導師,也許不至于最後走向自焚的死亡之途。

    用人不當,贻患無窮,雖然,他為建文帝殉節,死得那樣壯烈,也算對得住年輕皇帝,但若是說方孝孺為朱允炊的催命鬼,也并不冤枉他。

     坐鎮北平的姚廣孝輔佐王子,确保後方,率大軍步步進逼京師的朱棣,勝利在望。

    而齊泰、黃子澄,加上方孝孺,書生意氣,清談誤國,欲罷不能,欲戰不成,弄得建文帝輸不起,赢不了,進退失據,不知所措。

    同是知識分子,姚廣孝有把握全局之力,一盤棋下得無子不活;方孝孺無審時度勢之能,每步棋都走成了死招。

     最可怕的,方孝孺還相信自己特棒,還要瞎指揮。

    第一手,他搞了一次緩兵計,派人到北平做燕王工作,赦他無罪,要他罷兵,誰知這位信使,到了那裡,連大門也不敢出。

    第二手,他又搞了一次離間計,想挑撥燕王兩個兒子内讧,哪知道事與願違,朱棣的大兒子朱高熾把送信人和信,一塊兒交給他的父王,以示清白。

    這就是方孝孺書讀得太多的本本主義了,《孫子兵法》上有成功的例子,但到你方大軍師此刻就不靈了,你不想想,南京已經不站在優勢一方,北平幹嗎要買你的賬呢? “燕兵遂渡江,時六月乙卯也。

    帝憂懼,或勸帝他幸,圖興複。

    孝孺力請守京城以待援兵,即事不濟,當死社稷。

    ”(《明史·方孝孺傳》)曆史上有很多從首都出逃,然後回來複辟的帝王,為什麼建文帝就不可以?何況,朱棣雖攻下京師,大半壁江山并不在他的控制之下,回轉的餘地還是很大的。

    然而,他要求朱允炆“死社稷”,這是方孝孺最臭最臭的一招了。

     尤其令方孝孺惡心的,偏偏打開金川門,不戰自降,迎接燕王進京的,是他的好友,朱元璋的女婿李景隆。

    據《姜氏秘史》:“說者又謂孝孺與景隆父子交誼甚笃,景隆帥師北伐,實由孝孺,既而兵敗,漸有異志,人多知之,告于帝,帝雅信孝孺,遂不複疑,卒成開門之變,蓋不免于誤國雲。

    ” 他的學生建文帝,聽老師的教導,終于跳進熊熊大火之中,“死社稷”了,那麼,老師要不跟着也“死社稷”的話,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人間呢?于是,就有了《明史》上的這段對話和随後的血腥場面。

     至是欲使草诏。

    召至,悲恸聲徹殿陛。

    成祖降榻勞曰:“先生毋自苦,予欲效法周公輔成王耳。

    ”孝孺曰:“成王安在?”成祖曰:“彼自焚死。

    ”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子?”成祖曰:“國賴長君。

    ”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成祖曰:“此朕家事。

    ”顧左右授筆劄,曰:“诏天下,非先生草不可。

    ”孝孺投筆于地,且哭且罵曰:“死即死耳,诏不可草。

    ”成祖怒,命磔諸市。

     方孝孺,這個曆史上的惟一,“三代以來所未有也”(姜清語),倒在了血泊之中。

    然而,頂個屁用,連朱棣的毫毛,也未觸動一根。

    如果方孝孺聰明一點,智慧一點,轉換一下思路,從長計議,徐圖報複,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還未必就能斷定未來的局面不會發生變化,誰笑到最後,恐怕還得兩說着呢!所以,以死抗争的古老做法,在今天看來,便是十分地愚不可及了。

     活着,才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