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文學之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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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的。

    因此,對影視的改編及其對小說創作發展的積極影響,不可有過高的評估或期待。

     問:對您來說,寫作意味着什麼?能否談一下您心目中好小說或優秀小說的标準是什麼? 答:對于我說來,寫作既是職業和生存的本領,也是紀錄生活、抒發内心情感、幹預生活的方式。

    我心目中好小說的标準是好讀、耐讀。

    好讀當然指的是情趣和可讀性,最好能讓人放不下手來。

    耐讀說的則是要有較為深厚和豐富的内涵,讓人讀後能有所感、所思、所得;當然也包括藝術上的感悟或補助益。

     問:您曾說要轉向城市題材的寫作,不知最近有什麼創作計劃?能否透露一下? 答:因為我在濟南已經生活了近四十年,遠遠超出了我在農村生活的經曆。

    寫一部反映城市生活(包括官場、文壇)的長篇小說是我多年的期許。

    但目前這部作品尚在醞釀之中。

    自去年下半年開始,我把主要精力放到《山東竹枝詞》的創作上。

    那寫的是一部民歌體的山東風俗史,希望能夠在發掘和傳播山東地域文化方面起到積極作用。

    順便說一句對于地域文化的意義和作用,我是近幾年才有所認識和感悟的。

    中國太大,世界太大,能夠在全國甚至于世界獨領風騷的人是不存在的,再有成就的人也隻能一閃而過。

    地域文化卻要長久得多。

    你看一看各地的名人冊和紀念性陳列就知道了。

    哪怕隻是為了給家鄉和自己留下一點具有紀念性的東西,我們的作家也應該有意識地去做點什麼。

    眼下這部作品已經完成,至于下一步是寫城市生活的長篇還是先寫點别的什麼,眼下還沒有确定。

     問:作為山東省文聯副主席,您對山東文學的現狀有何評價?對山東文學的未來發展有何建議? 答:山東文學曆來有自己的傳統,而且從來都不缺少為此而奮鬥的有志者,這是山東文學最大的現狀,也是山東文學最大的希望和未來。

    說山東當代文學已經出現了大師級的人物或作品我不敢苟同,但說山東文學在當代文學中沒有産生具有一定影響的作家和作品,我同樣不敢苟同。

    我把山東文學的希望,寄托在衆多執著于創新的中青年作家身上,相信他們一定會登上更高的文學山峰,創造出讓前人和來者敬畏的業績。

    為此我願意盡自己的一份努力。

     文學的傳奇、創新與色彩 ——答《濟南日報》記者逄金一問 問:2005年第4期《中國作家》雜志,以整期的篇幅發表了你的長篇小說《過龍兵》,最近人民文學出版社又作為重點作品推出,引起了文學界和廣大讀者的注意。

    這部作品題材非常重大,但大家普遍感覺好讀、耐看。

    一部四十多萬字的作品,有人用了三天三夜便讀完了。

    一位老省委書記三個小時沒動一動,連喝水上廁所也忘了。

    至于一家人或者一個辦公室裡的人争着看搶着讀的情況就更多了。

    這是好多年難得一見的情景,這是為什麼呢? 答:好看是文學作品尤其是小說的基本要求,一部長篇小說如果不好看,人家讀了一兩頁還沒讀出興趣或者感覺,情況就不妙了。

    現代的生活節奏,現代的閱讀心理,不好看一條就會把讀者拒之于千裡之外。

    好看的種類很多,《過龍兵》突出在一個傳奇上。

    小說發表前,有人說“這整個兒就是一個大傳奇!”發表時編輯部将其稱之為一部“勾連縱橫的人間傳奇”,對此我是認同的。

     問:傳奇好象是一個挺古老的詞兒。

     答:一點不錯。

    小說最初就是被叫作傳奇的,《一刻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大多具有傳奇的特點。

    文學作品是供人們閱讀的,人們的生活大多平平常常,渴望從文學作品中得到另外的體驗或滿足是再正常不過的。

    此外,眼下傳媒和小報已經達到無奇不有無縫不入的程度,小說如果寫不出非同凡響的東西有誰會有興趣?這對于作家不可謂不是一種挑戰,傳奇或許是應對挑戰的一種選擇。

     問:但傳奇往往會流于淺薄,比如坊間不少雲山霧罩的武俠小說…… 答:我這裡說的傳奇更多的是一種感受。

    傳奇并不等于武俠,更不等于淺薄。

    傳奇可以是在故事上,可以是在人物的形象和性格上,也可以是在生活的空間和色彩上。

    我特别強調的是傳奇與厚重和深刻的結合,因為隻有結合,才能産生最大的藝術效果。

    《過龍兵》從構思時就把傳奇視為目标,也把厚重和深刻視為目标。

    這當然有難度,但做不到這一點就寫不出真正的好作品。

    小說中的主要情節和人物,都是在我腦子裡經過十幾年甚至于幾十年的過濾依然鮮活和難以忘懷的。

    當這些鮮活和難以忘懷的情節、人物與重大的社會和曆史背景融為一體時,作家所追求的“傳奇”和“深刻”、“厚重”就變成了藝術魅力。

    當然這還隻是一部分讀者的感受,更多讀者的感受還有待于驗證。

     問:這部作品氣勢恢宏地描寫了三個家族幾十個人物的命運波折與精神曆程,你試圖通過作品告訴大家些什麼——特别是好多人習焉不察的東西? 答:這部小說寫的是半個多世紀的曆史衍變和人生遭際,就主題而言,有社會的也有道德的,有形而下的也有形而上的,不同的讀者完全可以從中找到不同的答案。

    已有的幾篇評論文章也正是如此,有的說作品寫的是曆史,有的說作品寫的是人性,還有的說作品寫的是政治文化;有人說第八章、第十章是最華彩的篇章,有人說第二十八章才最為精彩和感人,如此等等。

    這其實是一種很正常的現象。

    至于作者想告訴讀者些什麼,不如問讀者從中感受到了什麼更有意義。

     問:從藝術上說,《過龍兵》與你過去的作品有很大不同,比如《騷動之秋》、《羊角号》、《八仙東遊記》、《海獵》等等。

    這是不是說明你的創作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有了更高的目标和追求? 答:藝術貴在創新,藝術的創新一旦停止作家的生命也就停止了。

    過去總講要甘于寂寞,這用來說作家的心态是對的,如果說到創作本身我就不敢苟同了。

    創作創作,創新之作、創新才作,甘于寂寞、不敢标新立異怎麼行呢?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開始,我先後涉獵過神話題材、古代曆史題材、現實生活題材,嘗試過浪漫主義、現實主義、大寫意等多種手法。

    在經過了這一切和有感于每部作品、每種手法留下的缺憾之餘,我經常思考的一個問題是:一部長篇小說應該和可能達到怎樣一種境界?《過龍兵》可以說是這種思考的結晶。

     問:這樣說,《過龍兵》已經實現了你多年追求的一種藝術境界。

     答:可以這麼說又不能完全這麼說。

    可以,是小說确是達到了預期的主要目标;不能完全,是作品離既定目标還有一定距離。

    為了縮小這個距離,小說發表後我在廣泛聽取意見的基礎上又作了四次修改。

    這次出版的單行本,離既定的目标和境界應該說是更近了。

     問:從單一的浪漫主義或現實主義到多種藝術手法的融彙貫通,不是一件輕易的事兒,這其中你經過了不少甘苦吧? 答:這是肯定的。

    坦率地說這條路我摸索了二十多年、跋涉了二十多年。

    這期間我閱讀了大量中外名著,包括外國現代派的代表性作品,也進行了艱苦的創作實踐。

    這裡有唇幹舌燥、滿嘴血泡的時候,也有坐立不安、焦頭爛額的情形。

    好像是略薩說過:創新,無論從哪方面說都意味着受盡煎熬。

    此言是也! 問:具體到《過龍兵》的創作,也有不少曲折吧? 答:《過龍兵》從最初設想到現在十幾年了。

    1994年前後已經有了一個構思,準備開筆時一部《白鹿原》橫空出世,我自知超越無望隻得放下了。

    經過七八年的學習積累,三年前再次構思時,走的就是一條與《白鹿原》全然不同的路子。

    同是寫階級鬥争、家族鬥争,陳忠實寫的是解放前五十幾年,我寫的是解放後五十幾年,但人物、故事、風格、思想内涵都截然不同。

     問:不少讀者說《過龍兵》中有一種色彩斑爛、令人陶醉的感覺。

    電影電視劇中有色彩好理解,小說中也有色彩就引人遐思了。

     答:道理其實簡單,凡是藝術都有色彩,沒有色彩的藝術算不上好藝術。

    《英雄》、《十面埋伏》很大程度上玩的就是色彩。

    可誰又能說一首好詩或者一篇好散文沒有色彩呢!“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那是一幅多美的畫。

    《泰山日出》、《荷塘月色》帶給讀者的又是多麼絢爛的感受。

    小說也是如此,隻是小說的色彩更多地體現在生活的斑爛獨特,空間的遼闊高遠,人物和性格的豐富鮮明上。

    就《過龍兵》而言還多了一個聲音,即書中神秘莫測、可以直達人們心靈深處的霧号。

     問:的确,過龍兵中的霧号的确挺有感染力和味道。

     答:小說是由文字組成的,文字可以組成色彩當然也可以組成聲音;聲音的重複、靈化就會形成特殊的藝術符号。

    這就是讀過《過龍兵》的人大多對霧号留下印象的原因。

    這自然也還是色彩的一部分。

    《過龍兵》以黃海之濱一個小漁村為中心,縱橫千萬裡,綿延國内外,從普通漁民直到中央的大幹部,從日常生活直到東方神話……這樣讀者打開小說,面對的就是一個豐富絢爛的世界。

    所謂色彩斑爛就是這麼來的。

     問:你曾經說過:獨特的生活畫面和立得起來的人物形象是長篇小說的兩個基本要素,并認為“作家靠作品,作品靠人物,人物靠性格”是一個千錘百煉的真理。

    你現在還這樣認為嗎?有些評論家在評價一部作品時喜歡用“人性”這個詞兒,你認為“人性”與性格之間有一種切實的聯系嗎? 答:真理什麼時候也是真理,一部長篇小說沒有獨特的生活和立得住的人物、性格,無論如何是不行的。

    但那還不是全部,藝術形式的完美和創新也應該包融其中。

    這也許要算是我的新體會。

    至于“人性”和性格我看是分不開的,比方華雲堅持要生下凱華,為此不惜遠走天山的情節寫的不就是人性嗎?在人性光輝展示的同時,華雲的堅韌與頑強不也出來了嗎? 問:文學是語言的藝術,《過龍兵》中的好多語彙是直接來源于生活的,有些卻是經過打磨的文學性比較強的。

    在這方面你的追求是什麼呢? 答:語言之于文學如同色彩之于繪畫。

    小說中的語言有叙述語言和對話語言,叙述語言當然應該文學性強一些,對話語言則越接近于生活越好。

    讓叙述語言具有超越平凡的準确和精彩,讓對話語言具有超越雕琢的通俗和生活化,這應該成為我的方向和目标。

     問:你曾經說過渴望寫出《騷動之秋》的第二部、第三部,渴望拉長鏡頭全面深入地透視中國的改革大業。

    那種強烈的責任感使命感,就像一團熊熊的内火會把人的胸膛照亮,把人的生活和前方的路照亮。

    時過多年,這團内火還健在嗎? 答:當然健在,隻要我這個人健在這團火就會健在,這是沒有疑問的。

    但随着生活的前進和眼界的拓展,那火應該變得更加明亮更加持久。

    比方原先我關注的更多的是改革自身,現在我關注的就要深入得多、廣闊得多、長久得多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過龍兵》也可以說是《騷動之秋》的續篇。

     問:你一定是讀了不少書,從中外名著中吸取了不少營養,并在自己豐富的知識積累下才寫出這部書來的。

     答:前面說到,除了一般的名著,近十多年來我特别研讀了外國現代派和拉美“文學爆炸”時期的代表性作品。

    至于知識積累,可以說《過龍兵》差不多把我幾十年的庫藏給掏空了。

     問:我聽說你在個人生活中過得很不輕松,很清苦,是一個苦行僧式的人物。

     答:不不,千萬不能這麼說。

    輕松不輕松、清苦不清苦要看愉快不愉快。

    我的生活還是蠻愉快的。

    至于創作上的辛苦,也應該算是愉快的一種。

    一個愉快的人,是無論如何不能與苦行僧劃等号的。

     問:較之詩歌、散文、随筆、短篇小說,長篇小說更像是一艘航空母艦,它需要一個宏大、精巧、複雜的結構,《過龍兵》是怎樣一種結構? 答:結構的核心是人物關系及其主題思想的展開,三個家族、三代人的命運糾葛,就是《過龍兵》的結構,如此而已。

     問:你如何看待山東作家群體?它的優點和缺點? 答:對自己之外的作家我從不妄加評論。

    我希望山東作家有更大的胸懷、更高的眼界,不要陶醉于所謂的山東作家群雲雲。

     人間傳奇的魅力與生命體驗 ——答《齊魯晚報》記者倪自放問 問:這部小說的名字叫《過龍兵》,你能說說其中特别的意蘊嗎? 答:過龍兵是膠東沿海的一大景觀。

    許多年以前,每到春天,海上都會有大群鲸魚經過,老百姓稱之為過龍兵。

    那是鲸魚洄遊,是一種自然現象,但過龍兵的氣勢非常宏大,場面十分壯觀,在當地老百姓心目中就帶上了神秘甚至于神聖的色彩。

    小說以此為題,除了展示海域特色之外,更多寓意的是生活的氣象萬千和浩渺磅礴。

     問:《過龍兵》面世後,大家的普遍感覺是好看耐讀。

    這樣一部四十多萬字的作品,很多人都是幾天之内讀完的。

    一位畫家說,這是他多年來讀完的唯一一部長篇小說。

    有的人因為讀得入迷忘記了下公共汽車,還有的人甚至于因此而導緻痔瘡複發。

    這種情形多年難得一見,個中奧秘在哪兒呢? 答:小說的經典性集中體現在好看耐讀上。

    一部長篇小說,如果不好讀,或者讀過之後品不出什麼滋味來,就很難說得上成功。

    有人把小說的好讀耐讀說成是通俗和水平不高的一種标志,這實在是一種偏見或者悲哀。

    依我個人而言,好看耐讀應該成為判斷一部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好壞優劣的首要标準。

     問:有人認定《過龍兵》是一部人間傳奇,你怎麼樣看待這種評價? 答:人間傳奇是一種很高的評價。

    不過應該強調的是,《過龍兵》不是曆史上曾經發生過的或者一般性的人間傳奇,而是當代現實生活中确确實實發生過并且正在發生的人間傳奇。

    這樣的人間傳奇,更具有現實和曆史的意義,也更具有文學的意義。

     問:考察近一二十年的中國長篇小說,我發現這樣一個現象:很多被稱為史詩的作品,都是以中國近幾十年、上百年社會發展的标志性事件為着眼點的,比如土改、新中國成立、反右、文革等等,圍繞這樣一些大事件去寫幾個人或者幾個家族的恩怨情仇。

    一些評論家認為這樣的史詩作品未免簡單化了。

    現在有的評論家把《過龍兵》稱為“源于生命深處的鄉土史詩”,人民文學出版社則幹脆将作品說成“一部地覆天翻、驚人魂魄的雄奇詩史”。

    你認為《過龍兵》與那些簡單化了的史詩作品有哪些區别? 答:你說的這種情形的确存在,一段時間内,在文壇上甚至于形成了一股“主潮”,沒有人能夠逾越。

    《白鹿原》在這方面應該說有重大突破。

    《過龍兵》最初構思時,我尋找的就是一種更新更合适的路子,當時就搞得非常苦悶。

    一次登上濟南南郊的龜山,面對無邊的曠野和茂密的市區我問自己:半個多世紀,中國社會最重大最深刻的變化在哪兒?答案是人、人性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比如五十年前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地主、資産階級分子,五十後大多成了受人尊敬的社會精英;而五十年前被視為神聖崇高的某些觀念、行為、人物,五十年後卻成了人所不齒的笑料。

    看一個社會表層的變化是很容易做到的,但能夠真正反映社會本質的變化的還是要看人、人性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所以與同類作品不同的是,《過龍兵》從一開始就避開了重大曆史事件,而選擇了從人和人性切入,着力于通過人性的細節構築小說的情節、人物,構築屬于自己的宏大叙事和藝術世界。

    《過龍兵》中雖然也寫到解放戰争、文革、改革開放,但都是作為背景出現的,都是為小說中的人、人性和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發展、演化創造條件和氛圍的。

    你看,作者并沒有刻意追求所謂的“史詩”,評論家和出版家們卻從作品中讀出了“史詩”和“詩史”。

    這不是一種奇怪的現象嗎?王蒙說:作家是吃人性這碗飯的。

    作家寫的曆史與曆史學家寫的曆史不同,原因就在于作家是從人和人性切入,而曆史學家則從政治經濟文化等切入。

     問:從藝術上說,《過龍兵》與你過去的作品有很大不同,比如《騷動之秋》《羊角号》《八仙東遊記》等等。

    這是不是說明你的創作已經進入一個新的境界? 答: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開始,我先後涉獵過神話題材、古代曆史題材、現實生活題材,嘗試過浪漫主義、現實主義、大寫意等多種手法。

    《八仙東遊記》是神話,純浪漫主義;《騷動之秋》寫農村變革,是純現實主義;《羊角号》勾連古今,卻因為現代派氣味太重,以至于不少讀者感到不解。

    在經過了這一切和有感于每部作品、每種手法留下的遺憾之餘,我經常思考的一個問題是:一部長篇小說應當和可能達到怎樣一種境界?《過龍兵》可以說是這種思考的結晶。

    小說中既有嚴酷的現實生活描寫也有崇高的理想主義閃光,既有濃烈的傳奇色彩也有深厚的曆史内涵,在藝術手法上也達到了融現實主義、魔幻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大寫意等于一體的境地。

     問:如果把你獲得茅盾文學獎的《騷動之秋》,與現在這部《過龍兵》加以對照,你會怎麼說呢? 答:《騷動之秋》是我五十歲前的代表性作品,《過龍兵》是我五十歲後的代表性作品;五十歲前是五十歲後的鋪墊,五十歲後是五十歲前的繼續和發展。

    從這個意義上說不僅《八仙東遊記》《羊角号》《海獵》《嶽飛》等是鋪墊,《騷動之秋》也是鋪墊。

    自然了,換一個說法會更恰當一些:《騷動之秋》是一棵大樹,《過龍兵》則是一棵更大的樹。

     如果敞開來說,《過龍兵》也許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部長篇。

    這當然不是說到此為止,不再有新的追求了,不,不是這樣的。

    就總體而言,《過龍兵》所達到的水平和境界決不是輕易可以超越的。

    這是一位頗有名氣的評論家說的,不是我說的。

    就我而言,至少到目前為止,還不具備超越的雄心和能力。

     問:我注意到這樣一個現象,就是近一二十年在膠東這片土地上成長起一批很有影響的作家,除你之外,還有王潤滋、張炜、矯健、衣向東等,這批作家用很多成功的作品反映了膠東的鄉土生活。

    你怎樣評價這一現象? 答:其實不僅僅是這一二十年,膠東很早就有一批成功的作家,如老一輩的曲波、馮德英、峻青等。

    這些作家用自己的筆描寫自己熟悉熱愛的土地,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因為那裡隐藏着他們最本真最深刻的生命體驗。

    這種生命體驗,是成就一部好作品的基本要素。

    說實話,創作最缺的不是好故事,而是最本真最深刻的生命體驗。

    你看現在報紙上、網絡上什麼千奇百怪的事沒有?那其中就不乏好故事。

    可單憑好故事是寫不出好作品尤其是大作品來的。

    以新近上演的兩部電影為例,《無極》故事玄而又玄、場面大而又大,但空洞乏味得要死;《千裡走單騎》故事平平常常,作品中的情感和人性的展示卻打動了不少人;這背後起作用的就是編導的生命體驗。

    小說則更是如此。

    《老人與海》看起來沒多少東西,讀者為什麼從中能夠感受到心靈的震撼?海明威就是用自己的生命體驗,撥動了億萬讀者的生命琴弦的。

    同樣的道理,《過龍兵》中如果沒有融進我的最本真最深刻的生命體驗,無論如何是寫不到現在這個樣子的。

     問:能否談談你下一步的打算?你還會把眼睛盯在農村題材上嗎? 答:完成《過龍兵》後,我的農村生活積累差不多掏光了,下一步要盯到城市了。

    十九歲離開農村,三十多年的部隊、機關、文藝圈中的生活可以說是積累豐富、體驗深刻。

    但生活和體驗并不等同于作品,關鍵還是要找到一個獨特的切入點和構思。

    而這是急不得的,需要一個學習和思考的過程。

     我不贊成簡單地用農村題材、城市題材來劃分作品。

    有的人一說農村題材似乎就是種地、打魚,頂多再加上一個打工什麼的。

    其實農村早就不是原來意義上的農村,有的比城市還要城市化了;那裡的人們,無論觀念、眼界、工作、生活都早已超出了家門、村門甚至于國門。

    比如《過龍兵》寫的是一個漁村,可從黃海之濱到天山草原、太平洋彼岸,從普通漁民到鎮、縣、市乃至中央級的大幹部,從傳統的漁耕生活到缤紛絢爛的都市景觀紛至沓來,用一個農村題材如何概括得了?而這又是真真實實的存在。

    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說農村題材、城市題材不是挺可笑嗎?何況決定一部作品能不能受到讀者歡迎,能不能在文學史上留下印迹的并不是題材,而是作品的成就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