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的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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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趕緊用;能撈者,快下手。

    在這條歧路上走得越來越順溜的錢謙益,胃口大了的同時,野心也跟着大。

    一是錢謙益天性之張揚、之驕矜;一是東林餘輩之期許、之擁趸。

    到達京都之後,大家給他起哄架秧子,他也跟着自擡身價,并不滿足禮部侍郎、朝廷命官、侍講學士、帝王顧問的安排,而是向政治領域的更高層峰挺進,投入閣輔争奪戰中。

     東林最困難的時期,他不但努力撇清自己,還與内監方面維持着良好的關系,所以他才得以在《東林點将錄》中排名靠後,免受牢獄之災。

    如今卻憑着東林這塊金字招牌,伸手要更大的官。

    這充分證明跌宕起伏的錢謙益,在文學歧路上的表現,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滑頭。

    滑頭,說得好聽一些,是識時務者為俊傑,說得不好聽一些,就是朝秦暮楚,投機倒把。

    凡是處于不利的形勢下,能夠迅速地擺脫困境,跳出是非,洗刷幹淨,面目一新,很快地站到對立面,從而取得有利優勢,站在上風位置者,在他人眼裡,就是滑頭。

     一般來說,小的滑頭,容易得手,因為無傷大雅,也就一笑置之。

    大的滑頭,就難以成功,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稱得上真正傻子者,極少極少,誰的眼睛裡都不揉沙子,所以,也許短期奏效,長久終露馬腳,滑得一時可以,滑得長久不行。

    小滑頭,針頭線腦,揀個便宜,雞零狗碎,落個實惠,人們是可以無所謂的。

    大滑頭,前黑後白,上下颠倒,昨是今非,左右錯位,恐怕就不易被人原諒了。

    錢謙益之所以活着時贻人笑柄,死去後為世不齒,就在于他在明清鼎革之際,先做鬥士,後為降臣,盡忠不成,苟且偷生的充分表演。

     他對清算魏忠賢的思宗估計過高,以為他是天縱聰明的英主,其實這個弱勢皇帝,是受不了強勢宰輔的。

    對于錢謙益,作為信衆雲集的東林領袖,從者遍野的文壇泰鬥,朱由檢更在意萬曆、天啟年來左右朝廷的東林黨人,不能不擔心會不會再被牽着鼻子走。

    而這位陛下,生性多疑,看到他志在必得、胸有成竹地要做首輔,形色嚣張、不遺餘力地排斥勁敵,不由得大為愠怒,心頭冒火。

    那年,十七歲的朱由檢,正是成長期的年輕人,通常有着逆反的抗拒心理,遂改變了周延儒、溫體仁、錢謙益同入閣輔的構想。

    會推尚未開始,錢謙益不知道自己已經出局,還在張羅“枚蔔”法,而不采取“欽定”法,使這兩個順竿爬、低姿态的馬屁精不大可能勝出。

    很顯然,皇帝身邊的大小太監,錢謙益早有關照,貓膩小動作之類,自不可免。

     錢謙益說不上是多麼好的人,但也說不上是多麼壞的人。

    他的缺德也好,他的作損也好,是無論如何賽不過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了、壞到家的周延儒與其馬仔溫體仁的。

    錢至多想将這兩個對手踢出内閣,而周和溫卻是要将錢置之死地。

    這兩個絕對的政治惡棍,早有陰謀,新賬老賬一鍋端,黑材料全放在朱由檢的禦案前。

     凡文人,善于文字者,往往不擅長政治;富于學問者,往往不精通于權術;長于著作者,往往不娴熟于世路;工于筆墨者,往往口讷于語言。

    看到龍顔大怒的錢謙益,結結巴巴,口呆目瞪,嗫嚅其詞,不知所雲,一流的文學家,敗在了三流的政治家手下,這就是走在文學歧路上的錢謙益,眼看得手,卻不慎失手的最大失敗了。

     《東林始末》記叙其事: 十一月庚申,會推閣員,溫體仁讦謙益天啟初主試浙江,賄中錢千秋。

    上召廷臣及體仁、謙益于文華殿,質辯良久。

    上曰:“禮仁所參神奸結黨,誰也?”曰:“謙益黨與甚衆,臣不敢盡言;即枚蔔之典,俱自謙益主持。

    ”吏部給事中章允儒曰:“體仁資淺望輕,如糾謙益,欲自先于枚蔔也。

    ”體仁曰:“前猶冷局,今枚蔔相事大,不得不為皇上慎用人耳。

    ”允儒曰:“朋黨之說,小人以陷君子,先朝可鑒。

    ”上斥之。

    下錦衣衛獄,削籍。

    禮部以錢千秋試卷呈,上責謙益,引罪而出。

    旋回籍,除名為民。

    下千秋于刑部。

     周延儒曰:“自來會推,會議皆故事,僅一二人主持,餘無所言,即言出而禍随之矣。

    ”上大稱善,遂停枚蔔,卒用延儒。

    延儒力援體仁,明年亦入政府。

    初,延儒以召對稱旨。

    至是枚蔔,謙益必欲得之,而慮以延儒同推,勢必用延儒,遂力扼止之。

    不知上意,果在延儒,不推适滋上疑耳。

    于是黨同之疑,中于上者深,體仁發難而延儒助之,謙益不知也。

    忽蒙召對,謙益自為枚蔔定于此日,及入見,方知有體仁疏,體仁與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