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遊的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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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天險,劍門關隘,曆來都是名流雅士、騷人墨客忍不住要賦詩一首的地方。

     南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年)十一月,陸遊由南鄭赴成都,經劍門關,寫了這首無人不知的小詩。

     衣上征塵雜酒痕,遠遊無處不銷魂。

     此身合是詩人末?細雨騎驢入劍門。

     雖隻四句,但劍門之美、羁旅之情、戰士之心、詩人之思,躍然紙上。

    古往今來,堪稱絕唱。

     好詩,是心田裡流出來的,這是陸遊的詩歌得以不朽的緣故。

     陸遊早年,就聲名鵲起,被時人目之為“中興之冠”,為南宋詩壇的領袖人物。

    這位愛國詩人的一生,除了文學的輝煌成就外,個人事業、官場業績、愛國情懷、殺敵抱負,可謂不甚得意。

    這一次,過劍門,折翅斷羽,尤為沮喪。

     陸遊(1125-1210年),字務觀,号放翁,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

    他出生那年,适逢北宋亡國的靖康之恥,從此,這種“準亡國奴”的身份,對詩人來講,是他終生擺脫不了的厄運。

    據說,他死前三呼“渡河”而後氣絕,說明他以“橫掃虜廷,雪我國恥”為其終身的奮鬥目标。

     詩人還在幼年,就蒙異族侵略之害,不得不由原籍淮北,輾轉逃難至江浙。

    成年後,又“親見當時士大夫,相與言及國事,或裂眦嚼齒,或流滋痛哭,人人自期以殺身诩戴王室,雖醜裔方張,視之蔑如”(《跋傅給事帖》),“未嘗不相與流涕哀恸,雖設食,率不下咽引去”(《跋周侍郎奏》)。

     乾道七年(1171年)他在夔州任上,分管教育、農業,甚不如意。

    正好,樞密使王炎宣撫四川,聘他為幕賓。

    他終于如願以償,到了南鄭幕府,并有機會巡行漢中一帶,在接壤金兵的最前線,施展其軍事才能。

    栉風沐雨,馳騁沙場,霜凝铠甲,奔走邊關,終于實現其“恨不以此勞,為國戍玉關”(《雪後苦寒,行饒撫道中有感》)的理想。

     然而,這個世界,是個絕對偏心眼兒的世界。

    好人想做好事不成,壞人想做壞事必成,已是一種規律。

    在王炎幕下,任幹辦公事兼檢法官的這位詩人,主張抵抗,也說服長官抵抗。

     為炎陳進取之術,以為經略中原,必自長安始,取長安必自隴右始。

    當積粟練兵,有釁則攻,無則守。

     《宋史》 這當然是給主張不抵抗的皇帝添堵,是給主張不抵抗的投降派好看。

    于是,兩者沆瀣一氣,聯手出來鎮壓。

    第一着,将王炎調回臨安,閑置起來;第二着,長官一走,幕賓自然也就隻好作鳥獸散,各謀出路。

    我們這位詩人,灰溜溜地離開南鄭,經劍門到成都去。

    再豁達,再想得開,這心情也好不起來。

     在中國曆史上,凡統治者對外孬種之際,必是對内兇惡之時,對金人,他們稱臣稱侄,忍辱蒙羞,納币強虜,苟且偷安;對抗金将士,他們排擠之,打擊之,排擠、打擊還不行的話,則殺戮之,屠滅之。

     從南宋當局與北方強敵金國所簽訂的“和議”,便可知道當其時的詩人陸遊,該是怎樣地義憤填膺了。

     1141年,宋金簽訂的《紹興和議》,南宋向金稱臣,每年要向金輸納“歲貢”銀25萬兩、絹25萬匹。

     1164年,宋孝宗又和金世宗重新簽訂了《隆興和議》,規定南宋皇帝對金朝皇帝不再稱臣,改稱侄皇帝。

     1208年,宋甯宗和金章宗再次簽訂《嘉定和議》,雙方規定,金宋的“叔侄之國”改為“伯侄之國”。

     一腔熱血,換來一盆涼水的陸遊,在郁悶中,在惆怅中,無法寫出那“思潮壯”“天下雄”的時代最強音。

    愛國有罪,何“壯”之有?抗敵有過,“雄”從何來?一直到乾道九年,他的一首《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仍可讀出詩人被剝奪了愛國權利的憤懑,失去了殺敵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