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煙花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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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上他家裡,一次上他的辦公室。

    兩次的答複都一樣:一分錢也不退。

    你瞧,這人多不要臉!他還說什麼,即便是買一頭母牛,要是死了,受損失的應是買主,而不是賣主……買賣牲口尚且如此,何況還是人呢……他就是這麼說的……哎呀,你說說這多麼氣人,我真想……” 卡拉·德·安赫爾默不作聲地聽着。

    那個被出賣的女人是誰呢?那個死孩子又是誰家的呢? 瓊太太咬了咬金牙,惡狠狠地說: “哼,我得好好教訓他一頓!都怪他娘老子沒管教好!……為了出這口氣,我坐牢也認了!上帝有眼,掙這點錢真不容易,哪能這麼輕易給他搶了去!這個老騙子,印第安雜種,該死的混賬王八蛋!今天早晨我已經派人在他家門口撒了墳土,讓他不得好死!” “那個小孩埋掉了嗎?” “在我們院裡,大家都守了一夜靈,姑娘們真會胡鬧,大家還做了玉米肉粽吃……” “簡直像過節……” “跟過節差不多!” “警察局幹預了嗎?……” “花了點錢,弄到了一張殡葬許可證。

    第二天,我們就把他裝進了一隻相當講究的白緞子襯裡的小棺材,送到島上去埋了。

    ” “你不怕家屬來領屍,至少也該通知一聲吧?……” “就差這點沒有做到了。

    不過,有誰會來領屍呢?孩子父親也是犯了政治上的事,在坐牢,姓什麼羅達斯;孩子的母親,我已經告訴你了,在醫院裡躺着。

    ” 卡拉·德·安赫爾如釋重負,暗自慶幸,原來這不是卡米拉家裡的人…… “堂米蓋爾,請你給我拿個主意!你是個有見識的人,你說我該怎麼辦才能讓那個老東西把錢還我。

    一萬比索呢,你算算!……這不是一包豆子呀!” “依我看,你得去找總統先生,向他申訴。

    求他接見,取得他的信任,他準會給你做主的,一切都在他手裡。

    ” “我也是這麼想來着,我看就這麼辦。

    明天就給他發個加急電報,要求接見。

    幸好我跟他還有點老交情。

    當時他還不過是個部長,狂熱地迷上了我,這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那時候,我年輕漂亮,長得跟圖畫裡的美人兒一樣,喏,就是那張相片上的模樣……我記得,當時我和我奶奶——願她在天國安息!——住在小天堂公墓附近。

    有一天,一隻鹦鹉啄瞎了我奶奶一隻眼睛,真是不幸!不瞞你說,我把那隻鹦鹉活活燒死了;要是有兩隻的話,我也準得燒死它一雙!還把它喂了狗。

    那狗吃得挺香,可吃完就得了狂犬病。

    我記得,最有趣的是,凡有人家出殡的都得走過我家門口,整天看見有人擡着棺材,沒完沒了地從門口走過……就因為這個緣故,我和總統先生從此中斷了來往。

    他就害怕看見出殡,可是人家出殡能怪我嗎?想當年他這個人孩子氣很重,富于幻想。

    他耳朵根子軟,别人對他說什麼他都信以為真,特别愛聽别人誇他有本事。

    起初我非常愛他,總是長時間地用熱吻讓他忘掉那些過不完的五顔六色的棺材引起的不愉快。

    後來我也厭煩了,就随他去了。

    他有一個怪癖,喜歡别人舐他的耳朵,可是他的耳朵常有一股死人氣味。

    這些往事都曆曆在目。

    我看見你坐在這裡,就像看見他當年坐着的情景一樣:脖子上圍着一條白綢圍巾,還打了一個小巧的結子,頭上戴着一頂大禮帽,腳上穿着一雙帶粉紅色扣袢的皮靴,一身藍色的衣服……” “真有意思!後來呢,他當上了總統,想必你結婚時,是他當的主婚人……” “沒有的事!我那過世的丈夫——願他在天國安息——是不喜歡搞這一套名堂的,他說什麼:‘隻有公狗和母狗才需要什麼主婚人、證婚人的,緊跟在後頭,伸長了舌頭,淌着口水看着它們交配……’但結婚照我們還是拍了的,待會兒我拿給你看。

    照相時我們倆緊靠在一個大鏡框邊上,周圍還放了幾個鴿子标本,地上鋪着一塊大地毯,上面還放了一張老虎皮。

    我側着身子,我老公用一隻胳膊摟着我。

    說起來真好笑,給我們拍照的是個年過半百的小老頭,胡子拉碴,還有點駝背。

    他見了我的俊俏模樣,竟然失魂落魄,連照相機的鏡頭都掉在了地上,他自個兒也差點兒摔倒。

    ‘笑一笑,再挨近點!’他啞着嗓子說。

    不過,這些都是老話啰,說的都是陳年往事……” (1)穆裡略(1617—1682年),西班牙著名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