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月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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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法庭語言自然沒有濕地語言那麼詩意,然而基娅看到了它們本質上的相似之處。法官顯然是雄性首領,地位不可撼動,所以姿态威風凜凜,同時又像在自己領地裡的野豬那般放松,不具威脅性。湯姆·米爾頓舉止從容,散發出自信和高貴,可以說是一頭強壯的公鹿。而另一方面,公訴人需要靠明亮的寬領帶和寬肩西裝來提升地位。他通過甩胳膊或者提高聲音來強調自己的重要性。地位較低的男性需要通過大吼大叫來獲取注意。法警代表了底層雄性,依靠在皮帶上挂發亮的手槍、叮當作響的鑰匙和笨重的對講機來彰顯地位。等級序列提高了自然界種群的穩定性,不那麼自然的人類社會也一樣,基娅想。

    公訴人打着猩紅色領帶,十分惹眼地走向前,傳喚下一個證人,哈爾·米勒。他骨瘦如柴,二十八歲,有一頭亂蓬蓬的棕色頭發。

    “米勒先生,請告訴我們十月二十九日至三十日淩晨一點四十五分左右,你在哪裡,看到了什麼。”

    “我和艾倫·亨特都在蒂姆·奧尼爾的捕蝦船上工作。當時很晚了,我們正往回走,回巴克利小灣鎮,然後看見了她,克拉克小姐。她在自己的船裡,大概一英裡外,海灣東邊,朝着北、西北方向走。”

    “沿那個方向能到哪兒?”

    “能直接到防火塔旁邊的小灣。”

    法庭裡一陣喧嘩,持續了整整一分鐘,西姆斯法官敲響了他的錘子。

    “她是否有可能去了别的地方?”

    “嗯,有可能,但那條路上除了數英裡的沼澤樹木,什麼都沒有。除了防火塔,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目的地。”

    房間裡熱了起來,一陣騷動,女士們不停地搖着手中的扇子。睡在窗沿上的周日正義跳到地闆上,走向基娅。在法庭上,它第一次蹭了她的腿,然後跳上膝頭卧下。埃裡克停了下來,看着法官,可能在考慮對如此明顯的站隊行為提出反對,但似乎并沒有法律先例。

    “你如何确定那是克拉克小姐?”

    “哦,我們都知道她的船。她開着自己的船來來去去很多年了。”

    “她的船上有燈嗎?”

    “沒有燈。如果不是我們看見了她,可能會撞上。”

    “但是天黑之後沒有燈開船是違法的吧?”

    “是的,她應該開燈。但她沒有。”

    “所以,蔡斯·安德魯斯從防火塔上摔下來那晚,克拉克小姐駕船朝着那個方向而去,就在他死前沒多久。對嗎?”

    “是的,那就是我們看到的情況。”

    埃裡克坐下。

    湯姆走向證人。“早上好,米勒先生。”

    “早上好。”

    “米勒先生,你在蒂姆·奧尼爾的捕蝦船上工作多久了?”

    “有三年了。”

    “那麼,請告訴我,十月二十九日至三十日那晚,月亮什麼時候升起?”

    “那天是月虧,直到我們在小鎮停靠時才升起。我想是淩晨兩點後的某個時間。”

    “我知道了。所以,那晚你看到小船在巴克利小灣鎮附近行駛時,天空中沒有月亮。一定很黑吧。”

    “是的,很黑。有一些星光,不過,嗯,很黑。”

    “能否請你告訴法庭,那晚克拉克小姐開着船經過的時候穿着什麼衣服?”

    “嗯,我們沒有近到能看見她穿了什麼。”

    “哦?你沒有近到能看見她穿的衣服。”湯姆看着陪審團,說,“那麼,你們相隔多遠?”

    “我想我們之間至少有六十碼。”

    “六十碼。”湯姆又看向陪審團,“要在黑暗中辨認出一艘小船,這可夠遠的了。告訴我,米勒先生,船上那人的什麼特征讓你如此确定她就是克拉克小姐。”

    “好吧,就像我說的,幾乎鎮上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船,知道它遠看近看什麼樣子。我們知道船的輪廓和她坐在船尾的樣子,就像那樣又高又瘦。很獨特的輪廓。”

    “很獨特的輪廓。所以任何體形相似的人,任何又高又瘦開着這種船的人看上去都像克拉克小姐。對嗎?”

    “我猜可能會有其他人看上去像她,但是我們對船和船主很了解,你知道,一直在海上。”

    “但是,米勒先生,請允許我提醒你,這是一起謀殺審判。沒有比這更嚴肅的事情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必須百分之百确定。我們不能根據黑暗中六十碼外看到的輪廓下結論。所以,能否請你告訴法庭,你确定一九六九年十月二十九日至十月三十日那晚你看到的人是克拉克小姐嗎?”

    “好吧,不,我沒法完全确定。我從沒說過完全确定是她。但是我很——”

    “可以了,米勒先生。謝謝你。”

    西姆斯法官問:“再直接詢問嗎,埃裡克?”

    埃裡克在自己的座位上問道:“哈爾,你做證說,至少有三年時間,你一直看到并認出船上的克拉克小姐。告訴我,是否曾有過你以為自己看到了遠處船上的克拉克小姐,但靠近後發現并不是她這種情況?是否發生過?”

    “不,一次也沒有。”

    “三年裡一次也沒有?”

    “三年裡一次也沒有。”

    “法官大人,我沒有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