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指南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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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
一九六九年六月的一個下午，自喬迪來訪已經過去了七個多月。《東海岸鳥類》，作者凱瑟琳·丹妮爾·克拉克——這是她的第二本書，充滿細節和美，出現在基娅的郵箱裡。她的手指撫過炫目的書皮——上面是她畫的一隻銀鷗。她微笑着說：“嘿，大紅，你成封面人物啦。”
帶着新書，基娅安靜地走到棚屋旁陰涼的橡樹空地上，尋找蘑菇。她走近一叢明黃色的毒蘑菇，腳上潮濕的一團帶來涼涼的觸感。腳擡到一半，她猛地停住了，在以前那個羽毛樹樁上，放着一個小小的牛奶盒，紅白色，和很久之前那個一模一樣。她感到很意外，大笑起來。
牛奶盒裡放着一個用紙巾包裹的舊軍用指南針，殼子是黃銅的，由于年深日久，生了些灰綠色的銅鏽。看到的瞬間，她吸了一口氣。她從來不用指南針，因為方向對她來說往往顯而易見。但在多雲的日子裡，太陽難以捉摸，指南針可以為她指路。
一張折疊的便箋上寫道：最親愛的基娅，這個指南針是我爺爺在一戰時使用的。他在我小時候給了我，但我從來沒用過。我想或許你能好好利用它。愛你，泰特。另，我很高興你讀到了這張字條！
基娅又讀了一次“最親愛的”和“愛你”。泰特，那個船上的金發男孩，在暴風雨來臨前帶她回家，在一個舊樹樁上送她羽毛，教她讀書。那個溫柔的少年陪她度過了少女變女人的第一次月經，挑起了她作為女人的第一次性欲。那個年輕的科學家鼓勵她出版了自己的書。
除了送貝殼書那次，每次在濕地看到他，基娅都會躲進灌木叢，悄悄離開。她所知道的愛，是螢火蟲的欺騙信号。
雖然喬迪說，應該再給泰特一次機會，但每次想起他或看到他，她的心便在舊日之愛和抛棄之痛間跳躍。她希望它可以在某一側安定下來。
幾天後，在晨霧中，她駛過河口。指南針塞在背包裡，雖然不大可能用到。她計劃去一片樹木繁茂、如舌頭般伸入大海的沙灘上尋找幾種罕見的野花，同時分神掃視水路，尋找泰特的船。
霧氣膠着，徘徊不去，在樹的斷枝和低層枝丫上纏繞自己的卷須。她在水道裡行駛。空氣似乎靜止不動，連鳥都沉默了。附近傳來叮當聲，聽起來像是一支緩慢搖動的槳正擊打着船舷。爾後，薄霧之中浮現出一艘船來，如僵屍一般。
昏暗中，顔色都模糊了，但一旦進到光亮中，它們又鮮活起來。紅帽子下的金發。仿若破夢而來，泰特站在他那艘舊船的船尾，撐着杆過水道。基娅關了發動機，劃船退進灌木叢，看着他經過。她總是退後，看他經過。
日落時分，她平靜下來，心回歸原位。她站在沙灘上，背誦道：
落日從不簡單。
暮光是反射和折射，
從不真實。
甚至潮汐也是僞裝，
掩蓋蹤迹，
掩蓋謊言。
我們不在乎
黃昏的欺騙。
我們看到明亮的顔色，
卻從不知道
太陽早已落到
地面下，
就在我們看到它燃燒的時刻。
落日是僞裝，
掩蓋真相，掩蓋謊言。
A.H.
一九六九年六月的一個下午，自喬迪來訪已經過去了七個多月。《東海岸鳥類》，作者凱瑟琳·丹妮爾·克拉克——這是她的第二本書，充滿細節和美，出現在基娅的郵箱裡。她的手指撫過炫目的書皮——上面是她畫的一隻銀鷗。她微笑着說：“嘿，大紅，你成封面人物啦。”
帶着新書，基娅安靜地走到棚屋旁陰涼的橡樹空地上，尋找蘑菇。她走近一叢明黃色的毒蘑菇，腳上潮濕的一團帶來涼涼的觸感。腳擡到一半，她猛地停住了，在以前那個羽毛樹樁上，放着一個小小的牛奶盒，紅白色，和很久之前那個一模一樣。她感到很意外，大笑起來。
牛奶盒裡放着一個用紙巾包裹的舊軍用指南針，殼子是黃銅的，由于年深日久，生了些灰綠色的銅鏽。看到的瞬間，她吸了一口氣。她從來不用指南針，因為方向對她來說往往顯而易見。但在多雲的日子裡，太陽難以捉摸，指南針可以為她指路。
一張折疊的便箋上寫道：最親愛的基娅，這個指南針是我爺爺在一戰時使用的。他在我小時候給了我，但我從來沒用過。我想或許你能好好利用它。愛你，泰特。另，我很高興你讀到了這張字條！
基娅又讀了一次“最親愛的”和“愛你”。泰特，那個船上的金發男孩，在暴風雨來臨前帶她回家，在一個舊樹樁上送她羽毛，教她讀書。那個溫柔的少年陪她度過了少女變女人的第一次月經，挑起了她作為女人的第一次性欲。那個年輕的科學家鼓勵她出版了自己的書。
除了送貝殼書那次，每次在濕地看到他，基娅都會躲進灌木叢，悄悄離開。她所知道的愛，是螢火蟲的欺騙信号。
雖然喬迪說，應該再給泰特一次機會，但每次想起他或看到他，她的心便在舊日之愛和抛棄之痛間跳躍。她希望它可以在某一側安定下來。
幾天後，在晨霧中，她駛過河口。指南針塞在背包裡，雖然不大可能用到。她計劃去一片樹木繁茂、如舌頭般伸入大海的沙灘上尋找幾種罕見的野花，同時分神掃視水路，尋找泰特的船。
霧氣膠着，徘徊不去，在樹的斷枝和低層枝丫上纏繞自己的卷須。她在水道裡行駛。空氣似乎靜止不動，連鳥都沉默了。附近傳來叮當聲，聽起來像是一支緩慢搖動的槳正擊打着船舷。爾後，薄霧之中浮現出一艘船來，如僵屍一般。
昏暗中，顔色都模糊了，但一旦進到光亮中，它們又鮮活起來。紅帽子下的金發。仿若破夢而來，泰特站在他那艘舊船的船尾，撐着杆過水道。基娅關了發動機，劃船退進灌木叢，看着他經過。她總是退後，看他經過。
日落時分，她平靜下來，心回歸原位。她站在沙灘上，背誦道：
落日從不簡單。
暮光是反射和折射，
從不真實。
甚至潮汐也是僞裝，
掩蓋蹤迹，
掩蓋謊言。
我們不在乎
黃昏的欺騙。
我們看到明亮的顔色，
卻從不知道
太陽早已落到
地面下，
就在我們看到它燃燒的時刻。
落日是僞裝，
掩蓋真相，掩蓋謊言。
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