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艘船和一個男孩

關燈
濕地孩子——頭發打結,臉頰髒兮兮的,印着淚水風幹後的痕迹。

     看到另一個人,還是一個男孩,這讓她焦躁不安。

    無論是汽油不足還是暴風雨,都不會讓她有這種感覺。

    媽媽曾告訴過她的幾個姐姐,小心男人。

    如果你看上去很有吸引力,男人就會成為捕獵者。

    她抿緊嘴唇,想着,我該怎麼做呢?我必須得從他旁邊經過。

     餘光中,基娅看到他瘦瘦的,金色鬈發塞進紅色棒球帽裡,年紀比她大不少,十一歲,也可能十二歲。

    她繃着臉靠近,但男孩朝她笑了,溫暖而包容,還像問候身着禮服、頭戴軟帽的淑女的紳士那般碰了碰帽檐。

    基娅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向前看,加大油門經過。

     現在,她隻想回到熟悉的路标處,但她一定在某個地方轉錯了彎,到了第二串潟湖時,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循着橡樹根膝和桃金娘叢兜兜轉轉。

    漸漸地,她有點發慌,所有的草叢、沙洲和彎道看起來都毫無差别。

    她關掉發動機,站在船中央,雙腳叉開保持平衡,想要看到蘆葦蕩那頭,但看不到。

    她坐了下來。

    迷路了。

    油不夠。

    暴風雨要來了。

     她學着爸爸的話,咒罵起離開的哥哥。

    “該死的喬迪!真該死。

    ” 船在輕柔的浪中漂浮,她輕聲啜泣着。

    雲層在太陽周圍聚集,沉沉地向她頭頂移來,無聲無息,擠壓着天空,在清澈的水面上投下陰影。

    随時可能刮起狂風。

    更糟的是:如果她在外面待太久,爸爸就會知道她動了船。

    基娅緩緩向前。

    或許能找到那個男孩。

     在小溪中行駛了幾分鐘後,她眼前出現了一個轉彎和那個大河口,男孩的船就在對面。

    白鹭飛起,在堆積的灰色雲層背景上投下一抹白色。

    基娅盯着那個男孩,不敢靠近,也不敢不靠近。

    最終,她穿過河口。

     基娅靠近時,他擡起頭。

     “你好。

    ”他說。

     “你好。

    ”她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向蘆葦蕩。

     “你要去哪兒?”他問,“希望不是出去。

    暴風雨要來了。

    ” “不出去。

    ”她說,低頭看着水面。

     “你還好嗎?” 她喉嚨發緊,強忍着嗚咽點點頭,無法開口。

     “你迷路了?” 她又點點頭。

    決不能像個女孩子似的哭。

     “好吧。

    我經常迷路,”他微笑着說,“嘿,我認識你。

    你是喬迪·克拉克的妹妹。

    ” “曾經是。

    他走了。

    ” “好吧,那你也仍是他的……”他沒說完。

     “你是怎麼認識我的?”基娅迅速和他對視了一眼。

     “我之前和喬迪一起捕過幾次魚。

    有時看見你們在一起。

    你還是個小孩呢。

    你是基娅,對吧?” 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被帶回這個世界了。

    她覺得自己被什麼拴住了,又從其他什麼中解脫了。

     “是的。

    你知道我家嗎?從這兒怎麼走?” “我想我知道。

    不管怎麼說,差不多是時候走了。

    ”他指指雲,“跟着我。

    ” 他拉起繩子,把漁具放進箱子,然後發動小艇。

    穿過河口時,他揮揮手,基娅跟了上去。

    慢慢地,他直接把船開進右邊的水道,回頭确認基娅是不是也跟着轉彎了,然後接着前進。

    在每個轉彎處他都會這麼做,一直到橡樹潟湖。

    開上回家的那條昏暗水路時,基娅知道自己之前哪裡出錯了,之後絕不會再犯。

     他領着她——即使基娅揮手告訴他接下來的路她都認識——穿過她的潟湖,一直到岸邊,基娅的棚屋就在岸上的樹林裡蹲伏着。

    她把船開到半浸在水裡的老松樹旁,系起來。

    他的船往回走,經過她的,在兩道相反方向的水波裡輕輕晃動。

     “現在沒事了吧?” “是的。

    ” “暴風雨要來了,我得走了。

    ” 她點點頭,想起媽媽曾教過她的話。

    “謝謝你。

    ” “沒事。

    我叫泰特,說不定下次還能再見面。

    ” 基娅沒有回答。

    他說:“那再見了。

    ” 泰特往外開的時候,雨點開始慢慢砸在潟湖的沙灘上。

    她說:“要下大雨了。

    那男孩會被淋成落湯雞。

    ” 她彎下腰查看油罐,插進蘆葦稈,手在罐口處圍成杯狀,防止雨滴落入。

    她不會數硬币,但她很确信,水不能混進汽油裡。

     這太淺了,爸爸會發現的。

    我得在爸爸回來前去一趟汽油店。

     她認識汽油店老闆強尼·萊恩先生,他總叫她和她的家人濕地垃圾。

    但和他打交道,經曆過的風暴,還有海浪,這些都是值得的,因為現在她隻想回到草、天空、水的空間。

    孤身一人,她也曾感到害怕,但現在卻變成了興奮和期待。

    還有别的原因。

    那個男孩的鎮靜自若。

    她從沒見過談吐和動作如此穩重的人。

    如此笃定、從容。

    隻是靠近他,甚至不需要很近,就已經讓她感到放松。

    自媽媽和喬迪離開後,她第一次呼吸時不再感到痛苦,還感受到了傷痛之外的東西。

    她需要這艘船和那個男孩。

     當天下午,泰特·沃克扶着自行車車把,漫步走過鎮子,途經五分一角店時向潘茜小姐點頭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