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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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力以赴,包括對情愛有去無回的豪賭。

     幹着,幹着,吳為仰起汗津津的小臉兒對媽媽說:“媽媽,媽媽,溫媽媽是大老虎。

    ” 葉蓮子笑了:“她打呼噜呢。

    ” 吳為又說:“還吹糖人兒呢,噗——噗——” 她有時還說:“媽媽,媽媽,太太給我糖吃了。

    ”誰都不能把二太太叫“二太大”,隻能叫“太太”,連吳為都知道。

    葉蓮子說:“你說謝謝了嗎?”“謝——謝——”“好吃不好吃?” “好——吃——” 可惜除了深感安慰,葉蓮子并不十分明白,吳為才是她生命之旅中最為忠誠的夥伴。

     有飯吃的日子過了差不多一年,一九三九年夏天,海河決口。

    大管家通知傭人們自尋活路。

     上上下下的傭人呼啦一下沒了蹤影。

    他們都是有家可歸的鄉下人,回到鄉下别管能否躲過水災,一家人就是死也死在一起了。

     早有劉媽,臨走時愛莫能助地看了葉蓮子娘兒倆一眼,張張嘴又閉上,有點不安地低頭走了。

    葉蓮子想,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劉媽又有什麼法子?能想着看她們娘兒倆一眼就很不錯了。

     先是陰溝滋滋往外冒黑水,到下午三點左右,大水就漫淹了天津,死屍漂浮,馬路行舟。

    晚上大水就漲到三樓,再向窗外望去,就是“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了。

    人們被水攆着,從二樓跑到三樓。

     包老太爺租來幾條大船,吩咐各門各戶帶上細軟避到北平去。

     人們在葉蓮子母女面前跑來跑去,全像沒看見似的,雖然葉‘蓮子抱着吳為就直杵杵地站在衆人眼前。

     平時見面也能笑着說句“顧太太,吃了嗎?”的人,這時候也像不認識了,緊閉着他們的嘴。

     經常給二太太開心解悶的小可憐吳為,更像個被人玩膩、丢棄…旁的玩偶。

    兩歲多點的吳為,雖然不懂大水漲到三樓的厲害,卻被人們非同小可的狀态吓住,知道此時此刻哭不得也笑不得,更不能奶聲奶氣地叫一聲“太太廠盡管二太太最喜歡吳為這樣叫她,盡管把;太太哄高興的時候,二太太還會給她一塊點心或是兩塊糖。

    現在她隻能怯怯地偎在葉蓮子懷裡,用眼睛巴巴地看着那些翻臉不認人的人。

     未了,人們終于打點好行裝,登上那幾條船。

     到了此時,葉蓮子還不能明白,還用眼睛拽着人們的背影,以為誰能回頭看她們一眼,也許就會有人發發善心,說:“喲,還有顧太太她們娘兒倆呢,帶上她們吧。

    ” 怎麼能有人回頭! 那就大喊一聲:“求求你們帶上我們娘兒倆吧,别丢下我們孤兒寡母不管哪!” 她又張不開嘴。

    自墨荷去世後她就被安置到這種位置上:遇到災難、不幸、死亡……的機會,她肯定是第一個;逢到快樂、幸運、活下去……的機會,她肯定是最後一個。

    連她自己也習慣了,一旦到了這種抉擇關頭,像自幼年而始那樣,隻能别無選擇地逆來順受。

     再不,像别的傭人那樣一走了之,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上哪兒躲?哪裡是她的家? 或是也租條船躲水去。

    她有錢嗎?這時候租條船就像買條命,命有多值錢,船就有多值錢。

     應該說葉蓮子并未遭遇壞人,她遭遇的隻是一個隻能顧自己,顧不了他人的天卞大亂的時代人們坐着船走了,生生把她們母女扔在了孤樓裡。

    前前後後大院套小院的幾棟房子,剛才還是人來人往,百十口子,人聲鼎沸,一下就浸透了死氣。

     黑水帶着玩世不恭的嘲笑,不緊不慢一寸寸恣意上漫。

    水裡漂浮着茅草屋頂、家具、木頭,甚至還有貓狗和耗子,它們攀附在漂浮着的屋頂或家具上,在黑水的一個小酒窩或一個小褶皺或一個小牙縫裡,徒然地折騰,束手無策地哀鳴……天漸漸黑下來了。

    葉蓮子抱着吳為僵立在冥茫之中,硬着頭皮,靜聽死亡,膛着黑水到處搜索。

     吳為小心翼翼地哭了起來,在抽泣中斷續說道:“媽媽,肚肚:餓……” 葉蓮子這才猛醒。

    開走廊的燈,不亮。

    再開樓梯上的燈,不亮。

    又到主人的房間試試,還是不亮。

    ——啊!沒電了……旋即又是一驚,廚房在樓下,樓上哪兒有吃的呢? 她把吳為放在地闆上,讓她坐下,說:“好乖,聽話,不許動,一動就找不到媽媽了,媽媽給你找吃的去。

    ” 摸到樓梯口,扶着扶手一腳一探地向樓下走去。

    還沒到二樓,一伸腳,一隻腳頓時被涼水拔住,趁着天光往下一看——與她們無數次親密接觸,被她們無數次撫過的每個台階、每寸地闆、每方空間,此時卻變做黑黝黝的一張大嘴,這張大嘴可以毫不動情、連骨頭渣都不剩地将她們一口吞沒。

     趕快回轉身來,還好,吳為一動沒動在原地坐着,葉蓮子隻好硬起心腸哄她說:“别哭,伯:是媽媽的乖孩子。

    等天亮了媽媽就給你找吃的,現在什麼都看不見哪,是不是?”吳為懂。

     夜更深了,水的呼嘯,風的嗚咽,乘風乘水斷續而至的哭聲……彙成索命的陰号,橫掃過天又橫掃過地,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就連吳為也害怕得緊緊摟着葉蓮子,再不敢做聲。

     長大以後,一旦大難臨頭,吳為耳邊立刻就會響起這種陰号,真切得可以将她淹沒,再-絲不苟地将她窒息。

    對于“滅頂之災”,恐怕再沒有人像她這樣有着常人不能體驗的感同身受。

    那絲絲悠悠、汩汩-亡漲的水聲,更會在所有的聲響中突現出來,尤其讓她感到恐怖。

     此時有什麼東西向窗邊遊來,葉蓮子激動地想,難道有人來救她們? 她緊貼窗口,直勾勾地看着那東西慢慢遊浮……漸漸遊到窗口,果真是個人,現在看清楚了,是個白糟糟的屍體,不知在水裡浸了多久,比正常人體脹出許多。

    最可怕的是他臉上的神态……突然,那白糟糟的屍體嗖的一下在水中立了起來,腫脹的臉緊貼着窗上的玻璃,如果沒有玻璃擋着,怕是要從窗戶跨進來了。

    那白糟糟的屍體上上下下浮沉在小樓的四周……葉蓮子在原地連連左轉右轉,又無助地向大門望去,門房的輪廓在泛光的黑水中浮沉,看大院的老更倌還在吧?町是.就算她能呼天搶地,就算老更倌能聽見她的呼救又有什麼用?他們當中隔着幾丈深的黑水……她是求救求不得,想逃逃不得。

    想躲躲不掉啊! 比四面楚歌還讓人絕望的四面屍體啊。

    她調轉身來将脊背緊頂牆壁,先變四面屍體為三面屍體。

    那從背後襲來、恐懼中最為恐懼的恐懼,似乎被攔腰阻斷,然後緊靠牆壁出溜到地上,佝偻着身子,用她的身體遮擋着吳為,再一頭向下紮去,閉上眼睛聽天由命了。

     如此,她的心口就緊緊貼住了吳為的小身子。

    她感到了吳為那顆雖然還小卻跳動清晰有力的心髒。

    有個活物在陪伴着她呢! 許久不見動靜,葉蓮子才慢慢擡頭向窗外望去——那臉競消失了。

     天剛蒙蒙亮,葉蓮子就到處找吃的。

     開始她還很有信心,想着無論如何總能在三樓哪個房間找到餅幹、點心之類的東西,可是怪了,偏偏沒有。

    伍子胥一夜急白了頭,随着一個又一個空筒子、空罐子以及各種空器皿相繼亮相,不過-天時間,葉蓮子嘴裡爛得一點皮都不剩了。

    此後,隻要着急上火,她就滿嘴爛得掉皮,直到去世前兩年才不治而愈。

    也許知道生命一日一日遠去,災難再也沒有機會與她較勁了。

     上哪兒能給吳為找口吃的?要是大水十天半個月不退,她們母女還不餓死在這樓上? 所以當她找到一餅幹簡面粉,又找到一個煤油爐子的時候,不禁喜極而泣。

     趕緊取些面粉;對些水(幸虧德國人建的小樓每層都有自來水),勾了面糊在煤油爐上燒燒喂吳為。

     葉蓮子常常懷着感恩的心情,想起這一餅幹筒面粉,如果沒有它,她們早就死在那場水災裡了。

     此情此景,吳為就是到了老境,一旦想起也會老淚不止,意緒難平地踱來踱去。

    自言自語叨叨着:“太讓人傷心了,實在太讓人傷心啦……” 二十多天後,大水退下,主人們回來了,傭人們也回來了。

     沒有一個人間問輕瘦如煙的葉蓮子和吳為:你們娘兒倆怎麼過來的?害怕了嗎,有吃的嗎? 這場大水災,似乎隻是葉蓮子和吳為的大水災…… 日子又如常地過下去——樓上四間卧室、樓下客廳、餐廳每天都要打掃。

    葉蓮子是好強的人,她不能讓人從她打掃過的房間或桌子、椅子、床頭、窗台上再摸出灰塵來; 每天照例換下的大大小小六床被單、罩單、枕頭、衣服,需要洗滌; 自然也要熨燙這些洗過的衣服和被褥,到一九四O年離開包家的時候,她在包家洗滌、熨燙過的衣服、被褥,怕也高過一座山了。

    就是到了老年,吳為熨燙衣服的手藝也趕不上她,一闆一眼得像是剛從商店買回; 間或還要給樓梯和地闆打蠟。

    二太太又想出做鞋的主意,限時限晌要她做完,好像有人真等着穿。

    鞋底厚得真難納啊。

    葉蓮子把錐子在硬處鋼了又鋼,在蠟燭頭上抹了又抹……每往鞋底上攮一針,身子和腦袋就一并使勁地俯向鞋底;攮進去還不算完,更困難的是把攮進鞋底的針再拔出來,她用牙齒咬着剛從鞋底冒出來的針尖,來回甩着她的腦袋往外狠拔……葉蓮子趕呀趕呀。

    胳膊都累腫了……逢到有點空閑,葉蓮子就抱着吳為到附近的大明公園去。

    說是公園,其實也沒什麼景點。

    不過是個空闊的場子,中間是足球場,周圍是跑道,跑道四周是看台,看台後面是些高大的樹。

    偶爾有幾個外國人遠遠地在場子當中踢足球……這樣一來,葉蓮子就覺得大明公園是她們娘兒倆的公園。

     人活在世總得給自己找到一個立腳之處,她們的立腳之處就是大明公園。

     葉蓮子在沒有觀衆的看台上坐下,吳為這時不哭也不鬧,靜靜地坐在那裡接受足球文化的熏陶,而國人還要等幾十年後才能為足球瘋狂。

     坐着、坐着,葉蓮子就無聲地哭了起來。

     在她們的大明公園,她想哭多久就哭多久,想哭多痛快就哭多痛快,沒人會看見她的眼淚,她可不是到家了! 她的眼淚伴着她愁苦的歎息,一滴滴掉進吳為的脖子裡,暖暖的、癢癢的,順着吳為的脖子往下爬行.然後漸漸變涼。

    吳為一動不動,也不對葉蓮子說起這些。

     這些走投無路、無依無靠的苦雨,點點滴滴灌溉着吳為。

    在這樣的雨露滋潤下,能指望吳為成長為一棵出色植物嗎?休想! 她們就這樣坐在看台上,在柳樹春風、夏雨白雲、缤紛落葉、雪花翻乜的輪回中,苦撐着她們的日子,轉眼吳為到了三歲。

     如果跪在樓梯上打蠟的時候,碰巧二太太從樓上下來,吳為就會仰起小臉,對二太太讨好地笑笑。

    小小的她就很明白,二太太高興的時候,就能給她幾顆糖或一塊點心,就能對媽媽好顔好色地說幾句話……吳為能夠看出什麼顔色是好顔色。

    二太太要是不高興,她就會躲在一旁翻來覆去看自己的小手,好像小手上有什麼值得研究的東西;又趕緊低着頭往葉蓮子身邊緊靠,把已經夠小的身子縮得更小,小眼睛眨巴眨巴地斜着二太太的腳,以便給那雙腳讓出更寬的通道。

     不論吳為怎樣拒絕做一個奴才,從兩歲開始,她的脊梁骨就彎了,從此再沒有直過。

    從兩歲開始,人人也都成了她的主子。

    她不但是奴才的女兒,分明也是了一個小奴才。

    不論誰給她一點點關愛,也許是無意,也許根本不是關愛,她都覺得那是賞給她的而不是她應得的。

    而且等不及來世,恨不得今世就“變做犬馬當報還”,全部、馬上、匆忙地獻出自己,讓施舍的人覺得她好一個“賤”。

     即便訣别了那個樓梯,她還是不自覺地縮小再縮小着自己在空間的位置,以便給他人讓出更寬敞的通道。

     同時還有那麼點不能免俗的、對賞賜的巴望,并貴有自知之明地、很“賤”地把巴望定位、局限在守望他人淘汰的一根骨頭、一點破爛上。

    其實她所有的胡作非為,一些小事上的聲色俱厲,包括她的張揚,不過是色厲内荏的小技,以掩蓋她對弱肉強食法則的恐懼,以抵抗自己的奴性、抵抗她對奴性的嫌惡與恐懼,企圖向自己證明,它們從來沒有在人格上、精神上對她構成過威脅…… 如果問是什麼造就了吳為,這樓梯無疑是造就她的第一鑿子。

    正是它,決定了吳為的生命基調和走向,她的人生其實從兩歲時就開始破損。

    這真是沒齒難忘的樓梯。

    正是顧秋水,在她兩歲多的時候,就把她扔到了這個樓梯上。

    所以她對顧秋水的仇恨,是他人——包括葉蓮子,都不能理解的。

     胡秉宸就曾問過她:“你對你父親是不是太狠了?你還算個作家,怎麼就不能理解男人喜新厭舊的毛病?”她說:“我不狠。

    喜新厭舊有什麼?那本是人之常情,管什麼男人或女人。

    -我恨的是他為-什麼不負一點兒經濟上的責任?他又不是沒有錢,他買套英國西裝就是七十塊,而我和母親六塊錢就能過一個月……哪怕他每個月給我們十塊錢,十塊,隻要十塊,我的人生也不至于從兩歲就開始往下栽,也不至于這樣奴顔婢膝,一輩子在與他人,特别在與男人的關系中犯‘賤’。

    更不要說還有他的暴力做參照,哪個人給我個笑臉都讓我覺得遇見’了救世主……你說說,難道我的一生,蓮一套英國西裝也不如嗚?……” 這樣說來,吳為和胡秉宸的關系多半也得由她自己負責,追本溯源,得由顧秋水負責。

    如果她不是一開始就把自己定位于低三下四的小妾,而像白帆那樣具有平等,甚或高人二等的意識,即便最後被胡秉宸抛棄,即便胡秉宸為制造離婚口實對她極盡折磨,也不會對她造成那樣大的傷害。

     5 窮其一生,吳為都在想方設法報複把她推向這個樓梯的顧秋水,又始終為找不到有如手刃他的快感而耿耿于懷。

    葉蓮子一開門,先看到的是一雙腳。

    這雙腳沒什麼特别,穿一雙中國男人穿了幾十年也沒有改變過的“三接頭”……褲腳卻各色地翻起一道卷邊。

    那時,人們節儉得早就省略了可能省略的一切,包括男人褲腳上的這道卷邊,改革開放之後另當别論。

     時隔幾十年,葉蓮子還是一下将目光拉到這道褲邊主人的臉上,——果然是顧秋水。

     現在葉蓮子也可以用顧秋水當年對她說的那句話來回報他了:“你怎麼來了?”可她自甘放棄了這個絕佳的機會。

     顧秋水說:“傳達室說吳為出國了。

    我說,我來看看她的母親。

    ”甚至沒等葉蓮子說“請進”,就仍然像這個家庭的主人那樣進了葉蓮子和吳為的家門。

    環顧着這個與他風格完全不同,也沒有了他位置的家,那一點故作的佻巧,不由得就轉化為一點由衷的酸妒。

     葉蓮子平和地坐在他的對面,那是幾十年凄風苦雨熬煎出來的平和。

    顧秋水感到了它的重量,隻好收起他的不實,從實招來:“我想看看吳為和我的外孫女。

    ” 到了下巴和脖子已然與感恩節那隻火雞相差無幾的時候,顧秋水忽然想起世上還有自己的一些骨肉。

    這隻感恩節的火雞雖讓葉蓮子頓感流年似水,一切也都随之而去,然而畢竟還有被流光遺落在岸旁的絲絲縷縷……等到吳為出訪歸來,葉蓮子說起顧秋水的來訪:“……我趕快把他打發走了。

    ” “為什麼?” “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您從沒對他說過您為他受的那些苦,現在還不該和他好好談談嗎?他老是說和您沒有共同語言,對他說,這就是你們的共同語言。

    ”“婚都離了幾十年,還說那些幹什麼?” “他不該好好反省反省嗎?怎麼可以那樣對待咱們孤兒寡母?就是對待一個路人也不能見死不救啊!”“他知道你現在很順利。

    ”“哼,知道就好。

    ”吳為想像着顧秋水坐在她們家裡的樣子,忽然明白,她之所以能夠從社會底層掙紮出來,向老顧複仇,應該說是一個重要的動力。

    她斷然拒絕了顧秋水的請求。

    一九五二年的一天,已升任為校長的秦老師,深感棘手地把葉蓮子請到辦公室,拐彎抹角地說着:“葉老師,學校、教師、學生對你的教學都很滿意,吳為也上了中學,聽說你們沒有申請助學金……你還是那麼要強。

    ”一九四九年後他們反倒生分起來,因為都是從舊社會過來,難免有人說是串聯,隻能各自鎮定平和,兢兢業業地做着一份工作。

     “現在生活安定了,物價也很穩定,不給吳為申請助學金我的工資也夠用了。

    ” “可能還是清苦一些吧。

    ”“比從前好多了,你記得四九年以前……”“當然。

    ”秦老師怎能不記得!葉蓮子曾經真的不具備一名教師的資格,他是親曆親見葉蓮子如何靠查《辭海》的辦法,一步一步成就為一名優秀教師的。

     因為窮得連盞油燈也點不起,葉蓮子每晚都留在辦公室裡查《辭海》,把吳為一個人丢在山門洞裡。

    小小的吳為,默坐在山門洞裡不知想些什麼,一坐就是一個晚上,或早早就獨自睡下,不知星光能否給山門旁她們那間小屋一些光亮……從未奢求過大人的呵護,像不像隻狗崽子那麼禁活、禁折騰? 有時候《辭海》也查不明白,就隻好向他人讨教,為此沒少被他人奚落。

    每當被人奚落的時候,葉蓮子就固執地沉默着,不哭也不反唇相譏…… 現在她們母女生活剛剛平穩,葉蓮子剛剛喘了口氣,就來了這封信。

    真像有點殘酷。

    顧秋水通過公安部門費了不少周折找到葉蓮子,不過是為了與她辦理一個正式的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