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潮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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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懷,想象得出母親和妻妾們說話時的悲啼和淚眼。

    以緻有一陣子,他心中也變得熱烘烘、亂糟糟的。

    不過,戎馬倥偬的昂奮氣氛,出發在即的緊張和忙亂,卻不容他多想,甚至不容他說上更多的話。

    結果,當時除了一一應諾,以及幾句對前途表示樂觀的撫慰外,他竟然再也沒有機會與對方從容叙談。

    直到正式拔營出發那一天,孫嘉績、熊汝霖等一班官員齊集碼頭,替出征的将士隆重地誓師餞行之後,彼此才又得以匆匆話别。

    誰知,就在船隊起錨的一刻,已經跟到船上的黃宗會出乎意料地提出:要獨自再送黃宗羲一程,直到抵達江北為止。

    對于這個要求,黃宗羲當時就表示不同意。

    但是黃宗會極其固執,勸說也罷,呵斥也罷,就是不肯下船。

    其餘兩個弟弟和鄉親們也一齊幫着他說話。

    最後,黃宗羲沒有辦法,隻好勉強應允,但是當場說定:一旦到了江北,黃宗會就得馬上掉頭返回,不許再借故逗留。

    現在,既然軍隊已經成功登陸,并且順利駐紮了下來,黃宗羲自然就想到,必須趕快把弟弟送走了……“是的,我本該在龍王堂就把他趕下船才對!竟然讓他跟了來,現在又得派船往回送,真是沒事找事。

    何況還是刀兵相拼的當口,簡直胡鬧!”一邊往回走,黃宗羲一邊惱火地想。

    不過盡管如此,到了這一步,卻仍舊隻有抽調船隻和士兵,去辦這件差事,而且還不能有差池。

    “要不,母親那裡可是交代不了。

    幾個兄弟之中,平日就數宗會最得她寵愛……”念頭這麼一轉,黃宗羲反而有點擔心起來,于是暫時忘記了生氣,開始暗暗考慮該派哪隻船,以及由誰護送才穩妥。

     “哎,大哥!”一個聲音熟悉的呼喚遠遠傳來。

    黃宗羲擡頭一看,發現那位任性的弟弟已經在住所前守候着。

    暮色四合的薄黯中,他那身白色的直裰被晚風吹得飄拂不定。

     “啊,大哥回來了!”大約沒有得到黃宗羲的答應,黃宗會又快步迎上前來,急煎煎地問:“那邊的事都安排妥了麼?劣弟打算這就回去,隻不知有沒有過江的船?” 黃宗羲看了弟弟一眼,心想:“早先不讓他來,他偏鬧着死活要來,如今我還沒開口讓他走,他就又急着要走了!”由于更多了一分不悅,他便故意不回答對方的問題,隻是淡淡地問: “嗯,你坐了這一天的船,不覺得累乏麼?” “啊,剛才趁大哥不在時,小弟已經歇過了!” “唔,飯呢?” “也吃過了!” “可是,人家水寨那邊才剛剛把船泊定,還沒吃飯呢,哪裡有力氣即時又開船送你!算了,遲個把時辰再說。

    現今你且随我在近處走走,我還有話要吩咐你!” 這麼說了之後,黃宗羲也不等弟弟答應,就管自邁開腳步,順着右首的一條街道,向前走去。

    看見哥哥這樣子,黃宗會分明錯愕了一下,但是卻不敢違拗,乖乖地跟在後面。

     這當兒,随着最後一抹霞光隐去,天完全黑了下來。

    不過,月亮已經在東邊悄然升起。

    那是一輪十八夜的海月,雖然略見瘦減,但是桂樹和玉兔的影像依然清晰可辨。

    它把銀色的輝光從茅屋頂上鋪瀉下來,灑落在兄弟二人的頭上、肩上,也照亮了他們身旁的一溜闆壁,使狹窄而幽暗的街道浮蕩着一片朦胧的光影。

    在茅屋背後,那看不見的遠處,傳來了江潮拍岸的低沉聲響。

     “大哥,”大約發現已經走出了十來步,黃宗羲卻一直沉默着不開口,已經同他并排走着的黃宗會忍不住試探地問,“這一遭分手之後,不知何日才能重新相見?” 黃宗羲“哼”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盯着街道的遠處,冷冷地回答:“這一遭分手之後,隻怕就未必能重新相見了!” “大哥說什麼——不能、不能重新相見了?”黃宗會顯然吃了一驚。

     “……”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重新相見了?”黃宗會着急地追問,聲音裡透着驚駭。

    黃宗羲看了他一眼:“征戰場上,性命相搏,到頭來是生是死,誰又能說得準?能活着下來,自是天大之幸;至于殒身喪命,也實在尋常得很!” “可是,可是在龍王堂誓師那會兒,孫督師不是說,三月間,我師已經大破鞑子于江上,此番乘勝西征,必能追奔逐北,早奏凱旋麼?” 黃宗羲搖搖頭,苦笑說:“必能早奏凱旋?我可不敢作如此之想!實話告知你吧,這次朝廷說是要出師西征,可是方國安、王之仁二人俱徘徊觀望,不肯用命。

    孫、張二公眼見鞑子的援兵已至,不得已,才饬令為兄先行渡江,意在鼓勇一擊,以激勵其他各軍。

    為兄此行之成敗,固然牽扯甚大,唯是孤軍犯敵,那兇險又何嘗小了!” “啊!”黃宗會頓時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