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場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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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切磋學問”鬧成了這樣的結果,吳應箕和金聲、江天一等三人的命運,也就成了定局。

    不僅如此,洪承疇最後還以沒有功名、不屬于要犯為理由,把吳應箕的名字從揭帖裡勾掉,不再上報朝廷,而是改為發回原籍,斬首示衆。

    因此,吳應箕甚至要比其他二人更快地結束他那倔強的生命。

     對于這樣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在總督行轅的幕僚班子裡,人們照例會議論上一陣子,然後就抛到一邊,繼續為各自的事情忙碌去了。

    不過,有一個人卻例外,那就是黃澍。

    作為與這件事有密切關聯的人,近一個多月來,黃澍對于金聲等三個人的命運,一直異常關切。

    這不僅是由于那幾個人都是被他出賣的老朋友,而且還因為在徽州時,為着逃避直接出面審訊,他胡謅了那樣一個謊言。

    本來,他以為洪承疇一怒之下,會立即把金聲等人處決掉。

    誰知洪承疇沒那樣做,反而把金聲等人帶回了南京。

    結果弄得黃澍大為緊張,整天提心吊膽,生怕那個謊話一旦被拆穿,自己會吃不了兜着走。

    現在,這種情形沒有出現,相反,金聲等三人的死罪已定,隻等着處決。

    這确實使黃澍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私下裡感到說不出的輕松。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南京進行的這幾次審訊裡,洪承疇卻沒有再召他商量,也沒有讓他參加。

    對此,黃澍猜測是上司的有意關照,但同時又多少有點疑心:他的那個謊言其實已經被拆穿,隻不過洪承疇老謀深算,暫時不聲張罷了。

    由于想到如果真是後一種情形,那麼自己今後的前程,也許就會變得有點不妙,黃澍又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因為事實上,直到目前為止,洪承疇始終沒有給他安排任何官職,他在行轅中仍然隻是一名普通幕僚。

     現在,黃澍就是懷着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乘着一頂小轎,緩緩地走在南京城中的街道上。

    這是連接大中橋西南的一條通衢,名叫文思院街。

    僅僅半年前,這一帶還是店鋪林立,行人如鲫的熱鬧處所,可是到如今,由于大中橋以東的舊皇城區已經成為清兵駐紮的軍營,就迅速變了樣。

    雖然不少店鋪仍舊在開門營業,顧客卻大多數換成了身穿号衣的清兵。

    前一陣子,在勒德克渾和葉臣還坐鎮南京的時候,前來光顧的兵尤其多,其中有不少還是滿人。

    他們一邊操着剛剛學到的幾句漢話,一邊做着手勢,指這個,買那個,卻是十有八九都不會讨價還價,加上前些日子他們一路南來,或多或少都發了橫财,因此出手還頗為大方。

    結果那些大商小販,隻要敢大着膽子留下不走——自然還得加上嘴甜舌滑,都能連哄帶騙地賺上一筆。

    不過,自從滿洲兵開拔了以後,這種熱鬧景況也随之消失了。

    到如今,那些店鋪雖然仍舊大開着門戶,但生意已經清淡了許多,就連街道上的行人也明顯稀落了下來。

     不過,黃澍卻并沒有注意這些。

    因為他這次出來,并不是為着買東西,而是要到桃葉渡旁的長吟閣去,訪他的老朋友柳敬亭。

    說起來,黃澍雖然早就知道“柳麻子”的大名,并且聽過對方說書,但是兩人密切來往,卻是在左良玉鎮守武昌那陣子。

    當時黃澍任左營的監軍,而柳敬亭則被左良玉聘為幕僚。

    由于兩人同東林、複社都有點關系,因此,在針對馬士英、阮大铖的那一場惡鬥中,彼此尤其意氣相投,明裡暗裡沒少使過勁。

    後來到了左良玉起兵“清君側”,半路病死之後,他們便各奔東西。

    黃澍投降了清朝,而柳敬亭則回到了南京,依舊以說書為生。

    直到不久前,黃澍也來到南京,得知老朋友的消息,找到長吟閣,兩人才又重新有了來往。

    隻不過,近一個多月當中,卻是黃澍有事沒事都往這邊跑,而柳敬亭至今還一次也沒有回訪。

     現在,又已經來到長吟閣。

    黃澍憑着是熟客,一下轎子,也不待長随通報,就徑自往裡走。

    這個以說書場子聞名的長吟閣,在南京城裡,可以說幾乎無人不曉。

    要在以往,碰上柳敬亭開講,不必說總是黑壓壓地擠滿了聽衆,就連閉場休歇的時候,這裡也成為人們消閑聚腳之所。

    不過,自從經曆了半年前那場巨變之後,這所閣子也如同許多别的有名去處一樣,明顯地衰落了。

    不僅那種人頭攢動、如醉如癡的景象已經蕩然無存,就連門邊那塊公布開講書目的招牌,也漆彩剝落,一副灰暗失神的樣子。

    不過,黃澍已經來過好幾次,對此不再感到詫異。

    他踏入門檻,發現書場子裡空蕩蕩的,那擺成一圈一圈的長凳上,連個人影也沒有,就回過頭,對跟進來的長随說: “你去尋個人問問,看柳老爸可在家?就說我來了!” 長随答應了一聲,先把手中拎着的一壺酒和一包下酒物放在長凳上,正要轉身去找人,就聽見二進門裡傳來了腳步聲,接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厮跨了進來。

     “哦,原來是黃老爺!”那小厮連忙站定,行着禮說,“黃老爺可是要尋我家老爸?不巧,我家老爸出門了。

    ” 黃澍一聽,頓時皺起了眉毛:“怎麼,出門了?到哪兒去了?” “好教黃老爺得知,也去不遠。

    我家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