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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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和氣氣,就是我們這些人,何嘗吵過架?可自從她進了門之後,禍事就接二連三的,沒有斷過!哎,也不知少爺當初是怎麼打算的,什麼正經人家的女兒不好娶,偏偏娶回這麼個沒根沒蒂的貨!” 停了停,看見屋子裡的人全都轉過臉來,現出疑惑的神情,她又接着說:“按說呢,她也是個苦命可憐的人兒,年紀輕輕就落到了那種地方。

    想來總是前世積下的罪孽,故此今生注定要吃苦受罪。

    隻是,就怕她積孽太重,自己報償不來,還要拖累旁邊想搭救她的人也一齊倒黴受罪!” 這一回,大家自然都聽明白了。

    奶奶蘇氏望了望公公和婆婆。

    發現兩位老人沒有吭聲,她就做出微笑,說:“姨太太這話也說得太唬人!依媳婦瞧,小宛這丫頭倒還循規蹈矩,手腳也勤快。

    有她在相公身邊,媳婦倒省了許多操心!”一邊說,一邊眼圈卻紅了。

     劉姨太撇撇嘴:“我也是常常這等誇她——太太知道的。

    可就怕命太苦!再規矩勤快也是白搭。

    要不,怎麼進門快三年了,至今肚子裡連個影兒也沒有?” 如臯冒氏中他們這一房,至今人丁單弱。

    這已經成為家人中的一塊共同的心病。

    現在聽劉姨太這麼一說,大家頓時你望我,我望你,都不禁變了臉色。

     “哎,想想嘛,有些事兒也真覺着蹊跷!”蘇氏皺着眉毛,疑疑惑惑地說,“我家在如臯本來住得好端端的,自從小宛丫頭進門後,才隻一年,就又是逃難,又是遭搶,還死了那麼多人,直落如今這種地步!而且還沒有個完!莫非、莫非這當中真有什麼古怪不成?” “要……要是這等,”馬夫人顫抖着嗓門接上來,“那麼,前……回逃難,襄兒曾……說,将她抛下,是我同老爺不……不忍心,把她又帶上了,結果,倒成……了禍根?” 她說的前回逃難,是今年六月舉家離開海甯,決定向東逃往海鹽時,冒襄感到孤身一個,既要照顧父母,又要照顧妻兒,實在力不從心,為了避免閃失,曾經提出把董小宛就地托付給朋友照料。

    這件事,當時大家都知道,後來因為到底沒有這麼做,也就丢開了。

    不過,此時此刻,聽馬夫人重新提到這件事,大家都不禁面面相觑。

     倒是冒起宗現出不耐煩的神情。

    他搖一搖頭,站起來說:“豈有此理!國破家亡,颠沛流離,遭受屠戮之家又何止千萬!怎能将根由歸之于一個弱女子?哎,你們這些都是婦人之見!婦人之見!” “啊呀,老爺,”劉姨太柔聲地分辯說,“這種事可是有的呢!妾聽人……”她本想說下去,可是站在門邊的丫環春英忽然發出“噓——”聲,并且豎起一根指頭,把她止住了。

     片刻之後,随着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隻見董小宛重新出現在門口。

    她顯然不知道剛才屋子裡的議論,跨過門檻之後,就習慣地站到一旁,轉動着眼睛,現出有所等待的神情。

     “嗯,你怎麼了,莫非打算出門?”由于注意到董小宛的頭上,異樣地用一塊羅帕包住了發髻,冒起宗發出詢問。

     “哦,不是的。

    ”董小宛趕緊回答。

     “那麼——” “禀老爺、太太、奶奶,”董小宛上前一步,跪了下來,“婢子适才聽說,魯王爺的兵打過來,凡是遇見剃了發的,都不放過。

    婢子想,若是老爺和相公裝上假發髻,就不怕了。

    可是急切之間,哪裡去尋這做髻的頭發?故此……” “啊,你——就把頭發剪下來了?” 董小宛輕輕地點一點頭:“剛才婢子在廚下,後對門的王賣婆過來說,眼下城裡人人都搶着收羅頭發做假髻,問婢子賣不賣,還說有人願出好價錢。

    因此提醒了婢子——”她一邊說,一邊把藏在袖子裡的一束頭發拿了出來,捧在手裡,微微紅了臉,補充說:“就不知合不合用……” 在董小宛回禀冒起宗的當兒,屋子裡的女人們起初還冷着臉,擺出愛聽不聽的樣子。

    但漸漸,她們就變得專注起來。

    不過,當碰到董小宛明亮的目光時,一個個又不由自主地即時移開了眼睛。

     冒起宗看了她們一眼,沉吟着,随即以一種衆人所少見的和顔悅色對董小宛說:“難得你有這份孝心!隻是好端端的發髻,你也不同我們商量,就剪了,未免太快了點兒。

    眼下到底怎麼辦,還沒定呢,總得等襄兒——”他本要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