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撲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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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個。

    這麼一來,可就使黃宗羲不由得認了真,連忙重新走出門外,左右一看,這才發現,彎曲的村路上,目光所及,居然也是空蕩蕩的,隻有一頭肮髒的老母豬,拖着幹癟松弛的乳房,在泥水中蹒跚。

    他不及思索,立即再向對過的一戶人家走去。

    然而,仿佛村民們全都串同好了似的,他仍舊沒能看見一個人。

    而且這一家更絕,甚至看不見一隻雞、一頭豬;舉手在門扇上拍打了幾下,也沒有任何回應。

     “啊,怎麼一家一家的人全都不見影兒?就算下田,也不會連老人、孩童也都跟了去呀!”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望着也是一臉茫然的親兵們,黃宗羲不由得打了個寒噤——“莫非、莫非出了什麼禍事,把村裡的人全都吓跑了不成?”不過,他馬上就把這種猜測否定了,因為他分明記得,剛才他從家門裡出來的時候,還遠遠望見這邊有人在走動。

    “那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總不會是——哎,總不會是看見我來了,他們才故意走掉的吧?” 正這麼驚疑揣測之際,忽然,像是回答他似的,耳朵邊有了響動,那是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嗚哇——嗚哇——嗚哇——”高亢而猛烈。

     黃宗羲反射地回過頭去,這一次,差點沒跳起來。

    因為他辨認出,這哭聲不是來自别處,而恰恰出自那扇剛剛他還用力拍打過,卻沒有人答應的竹門内! “啊,這麼說,其實有人!”他想,馬上趨步上前。

    雖然門扇被反扣着,他卻再也不管那麼多,拔掉上面的木插子,一腳跨了進去。

    果然,在靠東的一個開間裡,主人家大大小小七八口人,原來一窩兒全躲在裡面。

    聽見黃宗羲主仆來勢洶洶的腳步聲,他們就一齊驚慌地轉過臉來。

     “你們——在做啥事體?為何打門都不答應?也不開門?啊?”黃宗羲厲聲質問。

    由于莫名其妙地受到愚弄,他不禁大為光火。

     “哦、哦,大相公息怒。

    阿拉不知……不是阿拉……”那一家人慌忙站起來,結結巴巴地說。

     “還說不知?方才大爺幾乎把門都打破了,你們難道聽不見?你們聾了不成!”黃安吵架似的從旁幫腔。

     “哦,不,不是不知,是——是……” “是啥?” “我奴也不知,是我奴那兒子吩咐我奴這等的。

    ”其中一個滿頭白發老人低着頭回答說。

     “你的兒子?”黃宗羲疑惑地說,随即環視了一下,這才發現,這一家子當中,雖然男女老幼七八口都在,但是唯獨沒有那個外号“大頭”的當家漢子。

     “那,其奴到哪兒去了?” “個格——阿拉不知道。

    天還沒亮呢,其奴就走了,也沒說去哪裡。

    ” 黃宗羲望了對方一眼,知道這個長着一張苦瓜臉的小老頭兒不是扯謊。

    說起來,黃竹浦滿村的人家絕大多數都姓黃,家家戶戶都沾親帶故。

    眼前這戶人家與黃宗羲還是遠房叔侄,為人一向老實本分。

    可是為什麼剛才硬是躲在屋子裡,裝作沒有人在家的樣子,而且還說是那個“大頭”吩咐的?這實在教人猜不透。

     “那麼,隔壁那幾家呢?也是像你們一樣麼?” “隔壁?我奴、我奴不知道。

    真、真的!” 黃宗羲不再問了。

    他又一次打量一下屋子,發現以往也常有來往的這戶人家,在自己離開之後的半年工夫,似乎變了很多。

    他記得,這茅草房子是去年夏間才拆了重蓋的,為的是替“大頭”娶媳婦。

    碰上他剛剛從南京獄中逃得性命回來,還同家人一道前來道賀。

    那時屋子裡添置了好些新家什,連被子也已換成新的。

    可是眼下,新家什全不見了。

    床上是一堆又黑又破的棉絮。

    大人和小孩身上也沒有一件光鮮像樣的衣裳,而且一個個看上去又黑又瘦,目光呆滞,沒精打采,其中有一個一直躺在床上沒起來,像是正在鬧病…… “大相公,不是阿拉……實在是阿拉家時運不濟,本來還有阿果,偏生八月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