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視歙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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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多爾衮之所以突然取消預定的接見,倒不是存心慢待冷落這批南明的降臣,而是由于江南戰局意想不到的混亂和惡化,迫使他不得不臨時決定召開緊急的禦前會議,商量對策。

    事實上,自從六月初那道剃發令下達之後,竟然在民衆當中引發如此廣泛而激烈的反抗,是他們完全沒有估計到的。

    起初,他們還試圖憑借強大的武力,迅速把反抗鎮壓下去,結果五個月過去了,雖然像江陰和嘉定這樣的地方,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付出了很大的傷亡代價之後,總算相繼攻陷,但是即使事後用了屠城那樣殘酷的手段,也未能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相反,各地反抗的勢頭愈演愈烈,不僅發生魯王政權的軍隊在錢塘江上大敗清兵這樣聞所未聞的事件,而且以前明缙紳金聲為首的另一支義軍,也在徽州、甯國、池州、太平一帶,憑借山林險阻同清軍周旋,形成很大的聲勢。

    此外,尤其令多爾衮吃驚的是,自陝西流轉南下的農民軍,雖然在湖北九宮山被清軍打散,其首領李自成、劉忠敏據報已經被鄉民殺死,但是他們的餘部不知出于怎樣的想法,竟然改弦易轍,同過去的死對頭——南明總督何騰蛟的軍隊聯合起來,重新進入湖廣,并且接二連三地摧州陷縣,逼得當地的清朝官員向北京朝廷連連告急。

    正是這樣一種形勢,使多爾衮不由得着忙起來。

    經過同大臣們反複商議,他最後作出決定:抽調坐鎮南京的平南大将軍勒克德渾及其副将葉臣率兵馳援湖廣,全力對付噩夢一般的農民軍和南明軍隊的聯合反攻;與此同時,責成洪承疇暫時轉攻為守,回鎮南京,全力穩住江南的局勢再說。

     清廷對局勢的可能逆轉感到嚴重關切,無疑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多爾衮卻不知道,就在他以順治皇帝的名義下達的诏令,加急飛遞送往南京的途中,江南的局勢已經發生了新的變化。

    由于洪承疇等人的全力進剿,前一陣子在徽州一帶活動得頗為“猖獗”的那支義軍,已經于近日被徹底擊潰,其首領金聲、江天一、吳應箕等人均被抓獲。

    目前,駐節于甯國府的洪承疇一方面派人向坐鎮南京的勒克德渾報告,一方面率領手下的幕僚和将校,親自趕往前線,視察“匪亂”平定後的情形。

     說起來,這也是洪承疇的老練高明之處。

    本來,自從平定了嘉定、江陰的反抗之後,曾經有不少人主張揮兵南下,狠狠教訓一下在浙東日益坐大、已經成為清軍南進巨大障礙的魯王政權。

    但是洪承疇權衡了局勢之後,決定仍舊堅持“以剿促撫,先易後難”的既定方略,首先把打擊的矛頭指向正南方向、勢力相對較弱的徽州義軍。

    事實證明,這種決策是正确的,随着金聲等人在短期内被打垮,南京徹底解除了來自側翼的威脅;接下來,就可以放開手腳對付浙東這塊比較難啃的大骨頭。

    不過,盡管如此,洪承疇卻不敢大意,因為以他多年的剿“寇”經驗,知道隻要老百姓的敵意一天不消除,叛亂随時随地都會再度發生。

    正因為這樣,他才又決定親自到徽州府城的所在地——歙縣去走一趟。

     現在,洪承疇一行人已經過了績溪,走在通向徽州府城的路上。

    這一帶以及與之毗連的甯國府,是個山嶺衆多的地區。

    西邊的黃山和東邊的天目山向這裡連綿延伸,一路上蒼崖疊嶂,險隘重重。

    而從績溪到徽州府一線,則正處于這兩座大山的夾峙之間。

    洪承疇特别注意到,這裡的地勢曲折盤旋,崖谷交錯。

    一條名叫揚之水的溪流,從南向北蜿蜒流去。

    溪流兩邊,時而是小片的稻田,時而是高聳的峭壁,一個一個的村落,就散落于亂石叢莽之間。

    這一切,使這條通道變得就像受到嚴密保護的咽喉似的,不容易遭到攻擊。

    前一陣子,如果不是清軍用計騙開了績溪城門,恐怕未必就能如此順利地進入這裡,更别說攻下徽州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