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好情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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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靜而幽秘,并且分明地嗅到了沉檀雅緻的淡香之後,惠香忽閃着細長而妩媚的眼睛,從白紗宮扇的邊上斜瞅着對方,用埋怨的口吻說,“你也忒狠心!怎麼上一回來過之後,這好長日子都不見影兒?可把奴家的脖子都盼長了!” 那書生正捧着茶盅子,低着頭,用蓋子在杯沿輕輕掠着水漬,聽了這話便仰起臉,睜大眼睛,疑惑地說:“好長的日子?小、小生不是前日才來過麼?” 惠香用扇子掩着嘴兒,“撲哧”一笑,随即扳着纖長白嫩的手指頭,一本正經地責備說:“啊喲,還說不長呢!相公是前日未牌時分去的——未、申、酉、戌、亥……嗯,到而今,足足有二十五個時辰了呢!” 姓鄭的書生眼睛睜得更大:“二、二十五個時辰——也可以這麼說吧。

    可是……” “好吧,算啦!”惠香寬容大量地一揚扇子,“這一次奴家就先記着賬!下一次再這麼着可不成!”随即又斜瞅着他,親昵地輕聲說:“公子哪裡會知道,人家是怎麼想着你呐!” “這——”那書生的臉頓時紅起來,“多、多感小娘子厚、厚愛……不過……” “不用說了,不用說了,知道,奴家都知道!”這麼體貼地表示之後,惠香就站起來,歪着頭兒,愛嬌地問:“那麼,公子之意,是下棋呢,抑或聽曲?” “啊,不——” “那麼,莫非公子意欲吟詩、作畫?” “小娘子是說——作畫?不,也不要!” 惠香轉動了一下眼珠子,随即裝作沒有主意地問:“那麼,公子想要奴家怎生侍奉?” “侍奉?啊,不,小生隻想——隻想小娘子……不知、不知……”那書生望着惠香,嗫嚅地說,臉孔漲得通紅,一雙眼睛卻開始閃閃發光。

     看見他這樣子,惠香倒有幾分明白了:“原來是個渾不更事的急色兒!”她想,于是故意躲開對方的視線,“莫非公子是要奴家……”這麼低着頭說了半句,她就頓住了,飛快地抛出一個含情脈脈的眼風,随即側轉身子,含羞帶笑地佯嗔說:“哎,你……你真壞!” “哎,不、不!小生并非此意!”看見惠香已經動手去解前襟的扣子,那書生分明吃了一驚,亂搖着雙手,慌急地說。

     惠香卻不管他這一套。

    不錯,這一向來家中生意清淡,好不容易來了個主顧,她自然很想全力以赴把他纏緊粘牢,以便狠狠刮上一筆。

    但是這麼兩次下來,她發現眼前這個鄭某不止書呆子氣十足,而且顯然是個初出茅廬的“雛兒”,對風月場中的門檻全然不懂。

    以惠香的經驗,在這種時候就必須采取主動,把對方搭進網裡來了。

     “喲,瞧你!還怕羞呢!真個小冤家!到了我這裡,你要怎樣就怎樣,奴家都依從你,怕什麼喲!”她半敞着衣襟,露出裡面的大紅抹胸,一邊微笑着,一邊端起杯子,款擺着身子走過去,一下子坐到了對方的大腿上,伸出雪白豐腴的胳臂,緊緊勾着對方的脖子,先在那張姑娘般白淨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用身子挨擦着他,從鼻子裡撒着嬌說:“可憐見的,隻要你喝上一口妾喝過的這杯香片茶,心兒就定啦!哎,喝嘛,我要你喝嘛!” 那個書生顯然沒提防她會來這一手,急切間倒給鬧得手足無措;而且,他還分明不敢過于得罪惠香,結果被硬灌着,咽了一口。

    不過,盡管如此,他過後仍舊撐拒着,推開惠香,站了起來。

     “請、請、請小娘子放、放自重些!”他喘着氣,狼狽地說,随後又連連咳嗽起來。

     “放自重些?”滿心指望引魚兒上鈎的惠香,被這意外的拒絕弄得大為掃興。

    她一邊抖落着潑灑在袖子上的茶水,一邊咬着牙,冷笑說:“公子這話也說得忒好笑!你倒說說,這兒是什麼地方?你上這兒來,又是為的什麼?啊?” “小生皆因久慕小、小娘子芳名,特來拜望,别、别無他意……”姓鄭的書生嗫嚅地說。

     “哼,久慕芳名,特來拜望——本姑娘見的人也多了,有公子這等拜望的麼?” 看見對方低着頭不作聲,她又把杯子往方幾上一放,恨恨地催促:“咦,你說,說呀!” 那書生分明被追問得很不自在。

    有片刻工夫,他連連幹咳着,像是要說話,結果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倒是惠香,與對方其實并無情愛可言,剛才的種種親密舉止,無非是在做戲,因此盡管表示着氣惱,但同時已經在迅速轉着心思。

    不錯,在此之前,她還隻是覺得對方書呆子氣十足,對風月場中的竅門全然不懂;但是眼下,憑着多年的風塵閱曆,她就發現這位舉止乖張的不速之客,來意似乎并非那麼簡單了。

     “嗯,那麼,公子今日見顧,莫非有什麼為難之事,要奴家相幫的麼?”半晌之後,她終于慢慢地把前襟的扣子扣上,望着對方,冷冷地問。

     “啊,沒、沒有!”那書生連忙搖頭,一張臉卻立即紅了起來。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公子兩度賜顧,既不要妾撫琴獻技,又不要妾侍奉枕席,那麼自必就是來求妾辦事了!我猜得可對?” 大約惠香說話時,閃閃的目光一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