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閨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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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為人也果然乖巧,對女主人的心思似乎摸得特别透。

    不論吩咐什麼事,他總能辦得妥妥帖帖的,因此頗得柳如是的歡心和倚重…… 小半天之後,李寶已經奉召來到。

    他照例在起居室的門外停住,隔着簾子向柳如是請過安,然後垂手而立,等候女主人問話。

     要在平時,這種問話都是在晚飯之前。

    那時天色還亮,隔着竹簾,柳如是在屋子裡看得清仆人,李寶卻看不見她。

    本來,這也是閨範防閑之意。

    可是今天天色已經擦黑,屋子裡又點着燈,情形就倒轉過來,變成外面看得裡面,裡面卻瞧不見外面。

    這使柳如是頗不習慣,于是便招一招手,說道: “哎,你站進來說!” “這……禀夫人,小人不敢。

    ” “不敢?有什麼不敢的!傻子,我看不見你!進來,進來吧!” “可是,要是讓老夫人知道,小人擔待不起!” “胡說!”柳如是生氣了,眼睛也随之瞪起來。

    但是轉念一想之後,她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于是一邊用纖長的手指輕輕撫摸着靠椅的扶手,一邊柔聲呼喚道:“哎,你進來嘛,老夫人不會把你怎麼樣的,有我呢!”停了停,看見沒有動靜,她又催促說:“咦,你倒是進來呀!莫非還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誰知,即便是這樣招呼了,李寶仍舊不肯露面,隻是一個勁兒地推搪說:“不,不,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如果說,柳如是剛才用了那種聲氣,多少有點一時放縱,同年輕的仆人逗着玩兒的話,那麼眼下,隔着門簾的那個男人的嗓門,卻刺激着柳如是的想象和欲望。

    因為李寶的矜持和推拒提醒了她:不錯,這也是個男人!一個蠻伶俐俊俏的年輕男人。

    而且重要的是,他是實實在在的,與剛才那些白日夢不同,隻要她伸一伸手,就可以真正獲得所渴望的快樂和滿足,而且是馬上。

    “什麼,老頭兒知道了會怎樣?去他的吧!一個糟老頭兒,鼻涕蟲,镴槍頭,他憑什麼還來管我——哦,隻要我伸一伸手,就能夠……這有多麼好!”她心跳地想,同時,覺得有一條小小的爬蟲在身體内越來越不安分地蠕動着…… “紅情,”她斷然向身邊擺一擺手,“你到廚房去——嗯,昨兒那盤子肉太硬,讓他們做爛點,給我把飯開出來!” 待丫環恭順地應諾着離去之後,她便回過頭來: “喲,你怎麼還不進來呀?莫非還要我站起身,把你拖進來麼?”這再次的催促,已是用了撒嬌的口吻。

     “啊,不是!不要,夫人千萬不要!”李寶馬上阻止,聽聲音,像是十分惶恐。

     “那麼,你就自己進來,乖乖兒的,唔?”由于想起年輕的仆人平日乖覺順從的模樣,柳如是覺得眼下需要的,隻是多給對方一點鼓勵。

     “……” “來呀,快來呀!你!” “……” “哎,你怎麼不說話?” “禀夫人,小人在這裡給夫人跪下了。

    ” “跪下?為什麼?誰讓你跪的?”由于意外,也由于莫名其妙,柳如是倒怔住了。

     “小人求夫人一件事。

    ” “求我?”柳如是轉動了一下眼珠子,嘴角再度浮起微笑。

    她眯起眼睛,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說:“哎,誰讓我心腸太軟呢,無論你要什麼,我總會答應你的——嗯,你想……你想要什麼?” “小人求夫人——求夫人饒、饒了小人!” “饒了你?哦,自然,無論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怪罪你的……” “謝、謝夫人!那麼,小人還是站在外、外間的好!” 李寶最後這句話雖然聲音不高,而且有點結巴,可是,柳如是卻像猛地踩空了一隻腳似的,整個身子反射似的端坐起來,連酒也醒了一半。

    她疑惑地皺起眉毛,反複地咀嚼着仆人的話。

    漸漸地,她的那雙妩媚眼睛由于失望和惱怒而睜圓了,有片刻工夫,變得面紅耳赤,又氣又羞。

     門簾外的李寶,卻似乎還擔心女主人不明白。

    隻聽他嗫嚅着又說:“小人上、上有老母,下有……” “滾!滾!”柳如是蓦地大吼起來,“你快點給我滾!” 停了停,發現簾外沒有動靜,她又咬着牙,一躍而起,沖向門邊,惡狠狠地揮着拳頭尖叫:“我讓你滾!怎麼還不滾?快滾!滾!” 待仆人驚惶的腳步聲匆遽地消失之後,她覺得還不足以消解心中的狂怒和氣恨,又一把抓起桌上的宣窯花瓶,搶着在淚水迸出眼眶之際,“砰”的一聲,使勁把它在地上摔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