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憤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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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南京來;又擔心盡是女人和孩子,無人撐持門戶,把侄孫錢曾也召出來同住,以便就近幫忙照料。

    不過,柳如是獨自占住了整一個東偏院,連吃飯起居也同陳夫人那邊分開,因此平日倒是各不相擾。

    眼下,正交未時光景,四下裡靜悄悄的。

    秋日的陽光從枝葉繁密的木樨樹頂上斜射下來,在她們的身上投下碧幽幽的影子。

     “哎,我說姐姐,”也許是看見柳如是久久不說話,盡自在那裡生悶氣,惠香勸解地開口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兵荒馬亂到了這一步,也隻有順應時勢,好歹對付着過下去罷咧!既然那些大老爺們兒眼睜睜看着鞑子打來,沒有一個拿得出解救的辦法,我們做女人的,又哪來的本事操這份心!莫非姐姐當真以為,我們比老爺們兒還強麼?” 停了停,看見柳如是沒有反應,她接着又說:“按說呢,當初姐夫那樣做,隻怕也是出于無奈。

    ‘老神仙’和馬閣老都逃了,鞑子兵已經打到朝陽門外,他要搭救這滿城百姓的性命,也隻有這一條路了。

    終不成也學揚州那樣,讓鞑子兵殺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才算了局麼!” “哼,你們都得了性命,可這黑鍋我們隻怕八輩子都背不完了!”柳如是冷冷地說。

     “哦,怎麼?” “怎麼?你不見書場子裡、戲台子上,那些獻城投降、苟且偷生的角色,哪一個不是千秋萬代被人指着鼻子、戳着脊梁罵個臭死的!” 惠香眨眨眼睛,覺得柳如是未免想得太寬太遠,也太怪;而且,說到眼前還活生生的柳如是和錢謙益,将來會成為說書、演劇當中的人物角色,似乎也有點令人不可想象。

    不過,對這位手帕姐妹心高氣傲的脾性兒,她已經十分熟悉,于是點着頭兒,微笑說:“罵個臭死?那怎麼會!如今滿城的人提起姐夫和姐姐,隻怕感恩戴德都來不及呢!” “你别淨挑中聽的哄我!”柳如是厭惡地把手一揮,“這到底是怎麼個光彩的事兒,我自己一清二楚!” 一連碰了兩個釘子,惠香不再接口了。

    她眯縫起眼睛,望着女伴那越來越變得焦躁不安的神情,忽然“嗤”地一笑,說:“姐姐這些天獨個兒守着深閨,想必寂寞得很。

    早知如此,當初不如跟了姐夫一道進京,豈不更好!” 這一次被清朝皇帝點名進京陛見的,随了弘光帝和錢謙益之外,還有前東閣大學士王铎、左都督陳洪範等幾位降官,那些人全都帶着家眷同行,一來是為的生活起居有人照料,二來也是向新主子表明舉家投靠的誠意。

    錢謙益本來也很想把愛妾帶上,是柳如是堅決不肯,才隻好作罷。

    惠香自然知道這件事。

    但看見女友眼下這般模樣,她就不免有點猜疑了。

    誰知,柳如是卻“哼”了一聲,說: “寂寞?姐姐我要是真個熬不住這份寂寞,當初也就不會挑這門子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個糟老頭兒,被窩裡能有多大本事!” 這麼鄙夷地否認了之後,大約看見惠香大睜着眼睛,還在等着聽下文,她就把白紗扇子往桌上一擱,站起來,傲然說:“事到如今,姐姐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當初多少公子爺兒——一個個又有錢又俊俏,丢了魂兒似的圍着我的裙腳兒轉,姐姐我都不屑一顧,單單挑了他這麼個半截子入土的糟老頭兒,難道姐姐當真鬼迷心竅,生怕沒人要沒人疼?才不是呢!我是瞅準了他的名聲地位,指望他能帶我飛上高枝兒去,替手帕姐妹們争一口氣,讓那些把我們當成路邊草、腳底泥,任意糟踐的王八龜孫活活地愧死、氣死!後來,嫁進了門,才知道他原來是個空心大老官,隻中看,不中用。

    這倒也罷了,總算他對我言聽計從,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