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憤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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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我就拼着費點心神,替他在後面扇扇風兒,扯扯線兒,又何妨!結果,你也知道的,好不容易,我幫他謀成了複官起用,還升了半品!着實讓他如願以償,嗯,也出足了風頭……” 說到這裡,柳如是就停住了,半晌,歎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那時節,不怕妹妹笑話,姐姐我也滿以為自己從此尚書太太、诰命夫人,一步一步地做上去,總算不枉此生了!” 惠香一直靜靜地聽着,這時目光閃動了一下,微笑說:“其實,姐姐已經做成了……” “你說什麼?”柳如是像是忽然回過神來,疑心地問。

     “我說,這尚書夫人,姐姐已經做成了!” “狗屁!”柳如是的眉毛頓時倒豎起來,惱怒地把手一揮,“你聽我說呀——不錯,他官是做上去了,可是脊梁骨卻全軟掉了!你沒瞧見他在馬閣老、阮胡子面前那副卑躬屈膝的下作樣兒,有多惡心,明擺着是用熱臉一個勁兒去貼人家冷屁股!難道老娘辛辛苦苦地折騰了這些年,連老本都搭上去了,就是為的瞧他這副狗獾面孔?好,這還不算,如今又做出秦桧——不,連秦桧都不如的千古醜事來!你說,姐姐我如今豈不是賠個精打光!往後還落個被千人笑、萬人罵!這日子還有什麼奔頭,有什麼盼頭!哼,陪他一塊兒去給鞑子皇帝下跪叩頭?虧他還敢指望!我甯可當初在池子裡一頭淹死了,也絕不跟他做那種丢人現眼的事!我當面給他說明白了,到今時今日,我還肯替他守在這裡挨命,就是天大的情分!他要回來就回來;要不回來,老娘就回盛澤,依舊過我的風流快活日子去!” 這一次,柳如是越說聲音越高,眼睛越睜越圓,臉蛋漲得通紅。

    看來,錢謙益開門迎降這件事,确實令她失望已極,至今氣憤難忍。

    末了,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抓起扇子,“噗哒、噗哒”地狠扇起來。

     惠香茫然地望着她,始終不大明白女伴為何如此。

    她遲疑了一下,試探地說:“姐夫那樣子,或者确有不是。

    不過,依妹子看,他對姐姐可是一片真心……” “真心有個屁用!”柳如是惡狠狠地說,“老娘才不稀罕呢!哼,比起來,我倒佩服妹妹撇脫,說完就完,那才叫幹淨!” 這些年來,惠香也一心指望從良,有一陣子,曾經同前明的吏科給事中,後來在弘光朝中做到都察院左都禦史的李沾打得火熱。

    那李沾也答應替她贖身脫籍,誰知到頭來卻翻臉不認賬。

    為這事,惠香氣苦得大病了一場,剛剛才見好,現在冷不防聽對方提起,倒一下子紅了臉。

    她勉強地笑着說:“愚妹可沒得罪姐姐,何苦又來揭我的傷疤!” “不是揭傷疤!為姐說的是真話!你那個姓李的,本來就不是真心!又那等一天到晚地糟踐你。

    你若真個跟了他,隻怕不知哪一天就給他害死了!如今散了就好,起碼還能多活些年!” 惠香沒有再分辯,一雙細長的眼睛卻朝遠處眯縫起來,隻是,嘴角兩旁的皺紋變得越來越深。

    許久,她才喃喃地說:“姐姐适才說,要回去當婊子?這話說着玩兒倒是不妨,若然真的走回那一步,縱使别人不笑話,隻怕今時的姐姐不比愚妹,再也受不得那個罪了!” 大約看見惠香說話時,神情是那樣抑郁和迷惘,柳如是眨巴了一下眼睛,終于被噎住了。

    而且,經過剛才一通發洩,她心中積存的怨毒想必也排解了一點,因此臉色稍稍變得平和下來。

    有片刻工夫,她咬着手中的汗巾兒,不再吱聲,末了,像是下了決心似的,站起來說:“算了!不說這些勞什子事——哎,好久沒有同你下棋了,趁今日有點興緻,下它一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