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議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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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他卻說出幾句話來——” 說到這兒,陳貞慧就頓住了。

    他擡起頭,看了看吳應箕,又漫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正坐在靠後那一排椅子上的顧眉和李十娘。

     “啊,超宗他說了些什麼?”冒襄好奇地問,同時他已經多少猜到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陳貞慧仍不說話,他又捋起胡子來。

    機靈的顧眉似乎覺察到了。

     “哎,侯相公他們怎麼還不來?把人家的腰都坐酸了!”她忽然說,舒展了一下纖細的腰肢,把臉轉向十娘,“姐姐,我進來時,瞧見你軒前那一株梅花,還開着幾枝。

    這會兒月亮上來了,暗香疏影,想必清豔得很哩!你陪我去瞧瞧好麼?”說着,也不待答應,她就一手抱起波斯貓,一手挽住十娘的胳膊,站起來,又回頭朝陳貞慧嫣然一笑,做了個鬼臉,然後邁着婀娜的步子,雙雙走出門去。

     陳貞慧目送着她倆的背影,微笑着搖搖頭。

    當他轉向冒襄,吳應箕已經冷冷地開口了: “他要我們饒了阮胡子!” 冒襄一驚:“啊,他、他真是這樣說?” “不,他還沒有這樣說。

    ”陳貞慧連忙更正,“超宗也隻是告訴我,阮胡子最近頗思改悔之類,同你在湯允中那兒聽來的差不多。

    不過——”他轉過臉,看了看門口,然後走到緊挨着冒襄身旁的一張椅子坐下,湊在他耳邊低聲說,“席間,他還說到‘門戶交争不已,終非社稷之福’,勸我們勿為已甚。

    還說,這并非他個人私見,吳中、雲間諸君子,多有同感雲雲。

    ” 說到這裡,陳貞慧有意停頓了一下,仿佛要讓冒襄品味清楚這些話所包含的意思,又像要觀察一下他的反應。

    看到冒襄沒有作聲,他又接着說:“若是果真如此,這事隻怕會鬧大。

    超宗背後,更有何人主使?他們意欲何為?此刻尚不清楚。

    不過瞧這來勢,小弟估計三月二十八虎丘大會,必然有事!我們倘若不欲就範,須得做好應變的準備。

    子方、朝宗、太沖他們幾個,是靠得住的。

    要先同他們商量,定出個對策來。

    不過在這兒不行。

    小弟之意是今晚早點散席,一起回到你下榻的河房去,從長計議,你意下如何?” 冒襄用心地聽着,用手指輕輕敲打着方幾,沒有立即回答。

    現在他也感到問題嚴重——比他原來猜想的嚴重得多。

    “吳中、雲間諸君子多有同感”,這個“多”究竟多到什麼程度?會不會是鄭超宗有意誇大其辭?嗯,看來不大可能。

    鄭超宗是個精細小心的人,如果事情不是發展到相當程度,他已經感到有把握的話,絕不會貿然向陳貞慧作那樣的試探。

    而且,瞧這陣勢,鄭超宗也隻是個跑龍套的,他背後必定還有牽線的人。

    不過,最令人弄不明白的,是對方到底出于一種什麼樣的目的和打算,如此起勁地要為阮大铖開脫?因為對方應當很清楚,這樣做,絕對不會得到他們這一群年輕領袖的同意。

    強行翻案的結果,很可能會導緻社内的分裂。

    然而,令人困惑之處恰恰在這裡:他們甚至不惜冒分裂的風險,也要幹。

    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是……冒襄心頭忽然一動,脫口而出地問: “主持今年大會的,還有一個是李舒章?” “嗯。

    ”陳貞慧點點頭,“怎麼——” “今日之事,會不會與他們有關?” “不會吧,舒章倒不像是那種人。

    ” “小弟是說,幾社——” 冒襄剛把這兩個字說出口,陳貞慧的目光忽然閃動起來。

    他回過頭去,瞧了吳應箕一眼。

    後者的臉色陡然變了,他咬緊牙齒,重重地“哼”了一聲。

     雖然冒襄沒有把話說完,但陳、吳兩人都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目前,複社雖說是全國最大的一個文社,但它最初并不是白手起家,而是合并了東南地區十多個小社組成的,其中包括江南的應社、松江的幾社、中州的端社、萊陽的邑社、浙東的超社、浙西的莊社、黃州的質社等等。

    論名聲之響、實力之強,除了應社之外,就要數松江府的幾社。

    舊幾社的一批人,以杜麟征、夏允彜、陳子龍這樣一些有名望的人物為核心,在複社内自成派系,對社事常常保持着獨立的見解。

    在複社的領袖張溥在世時,他們還有所節制;自從張溥于去年五月病逝之後,這種傾向就更加突出了。

    舊幾社的一派人,對于老應社的骨幹成員如孫淳、吳、吳應箕,以及陳貞慧、冒襄、侯方域這些新崛起的青年領袖,尤其不買賬。

    這一次虎丘大會,就是由于他們的反對和阻撓,使吳應箕這一批人争不到主盟者的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