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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走到這裡我把一切都想起來了,我的頭在天上飛來飛去最後落地的時候,我的眼睛還有一絲人間的餘光,我的眼仁不動了,眼睛裡的光還沒有散盡,我就在最後的那一絲餘光裡,看見那個趴在我對面,一隻眼睛埋在污血裡的男人,他在出氣,眨眼睛,他的眼仁裡滿是人的光芒,不像我的眼仁,慢慢地變灰。我努力地想對他眨一下眼睛,可是,我連眨眼的一點願望都沒有了,讓眼睛眨一下的身體不知道去了哪裡,留給眼睛裡的隻是最後的望,突然睜開沒有力氣閉回去的望,整個的天空、沙漠、人群、驢和馬,在眼前過,好像早就過去了,睜開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了,隻是留着眼仁裡的餘光看見這一切。正是保留在生死之間的這一絲的餘光,讓早已成鬼魂的我,又想起那一刻,想起我最後看見的那個人。你知道他是誰嗎?覺,你當然不知道,你沒有眼睛,當時這個人躺在你身邊,他一直用沒被埋住的一隻眼睛看你。他看見你的頭被割掉,你的眼睛也一定看見過他,隻是,你看見這些的眼睛跟頭一起飛走了。在我的頭沒落到你身邊的那段時間裡,他一直看着你的一條腿腳尖朝下蹬沙子,蹬出一個坑,你那隻不老實的腳,一定沒有把世間的路走夠,它長了鐵一樣硬的一腿肌肉、厚實的腳闆、樹幹一樣散開的五個指頭,它知道自己能走遍全世界的路,能走到想去的任何地方。可是,突然地,想讓雙腳走遍世界的頭不見了,渾身的力氣在走掉,身體坍塌在地,右腳聽話地僵硬在那裡,左腳不甘,腳尖朝下走,一下一下蹬着地。

    你那條不甘死去的左腿的力氣,肯定被另一個人接住,他一輩子都停不住,右腿累了想歇息,左腿不停,停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