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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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知道這個叫庫的人,妥,我用你的眼睛認出他,當時他就趴在我對面,他用我的血滾滿全身,用我的血往臉上抹,用我的死裝模作樣,他半睜的一隻眼睛裡,我磨磨唧唧徜徉在生死邊緣,他看出我半死半活,他要裝得像我死掉的一半,讓黑勒兵以為他死了,免得挨刀。

    我在他的注視裡身體一點點變硬。

    “哪都去不了了。”

    想說出這句話的嘴也變硬,腦子裡突然布滿遠遠近近的路,每條路上都走着自己,都面朝裡,往回走,身後的路在消失,前腳剛落,後腳跟就長滿荒草,所有的路從腳後跟被收走,走遠的我在回來,從不同時間裡同時回來,一群一群的我走到自己僵死的身體旁,就像水倒流到早已枯竭的源頭。

    “都回來。回來了。”

    不動的瞳孔前是漫天繁星般閃動的眼睛,瞳孔如門洞開,所有散失的目光回來,帶回被看見的世界,帶回眼裡的淚和喜悅、安靜和恐怖、光和影、睜開和閉住,一個人的世界就此圓滿了,外面徹底黑暗了,内心的光亮起來,除了亮什麼都沒有。

    唯一意外的是我的左腿還在動,它獨自在已經沒有我的黑暗世界裡走,所有路荒了,門關住,隻有一隻腳在走。

    突然地,發生這一切的腦子不在了,飛了,腦子一定在飛走的天上眼睛朝下,看見自己沒有想清生和死的身體,愣愣地像一截木頭躺在地上。

    如果它流一滴淚,我朝上的手心會接住。如果他喊,依舊在動的腳指頭會聽見。

    可是,一具沒有腦子的軀體,很快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後來你的頭錯安在我的脖子上時,我用你的腦子慢慢地又找回來我的往事。

    現在,我用你的腦子想起我最後看見的那個人,他正走在前面。他牽小毛驢謝經過這裡時,遇見我們的死亡,他不知道人死後還有另一種生活,當那個臭皮匠把你的頭錯縫到我脖子上,我用你的眼睛看見那個身體橫綁在驢背上,超脫出身體的鬼寄宿在驢身上,我們一路吵架,頭嫌棄身體,身體也想把頭扔了,可是,傻子都知道我們兩個離不開,直到後來我們寄宿的毛驢謝被剝皮,我們和毛驢謝的魂一起寄宿在這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