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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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難聽一些,那是别人的心髒:一個從年輕人身體裡挖出來的心髒。

    你不會想安裝一個人們打算扔掉的那種虛弱的、幹癟的老心髒吧。

    你想要的是一個新鮮的、水靈靈的心髒。

    然而,誰知道他們從哪兒弄到這些人體器官的?我猜是從拉美的街頭流浪兒身上弄來的——最偏執的傳言是這樣說的。

    偷來的心髒,黑市買來的心髒,從敲碎的肋骨間扯出來,熱乎乎的滴着鮮血,祭奉給假神。

    假神是誰?是我們。

    我們和我們的錢。

    勞拉會這樣說的。

    别碰那錢,瑞妮會說,你不知道它是從哪裡來的。

     當我知道自己體内裝着一個死孩子的心髒,我能心安理得嗎? 但如果不能,那又能怎樣呢? 請不要把這種胡亂的憂懼誤認為是恬淡寡欲。

    我服用藥片,我蹒跚地去散步,但對憂懼還是束手無策。

     午飯時,我吃了一塊發硬的奶酪、一杯不知是否變質的牛奶、一根蔫軟的胡蘿蔔,因為米拉這星期在她自告奮勇為我的冰箱貯貨的時候摔倒了。

    午飯後,沃爾特回來了。

    他又量又鋸又錘的,然後敲敲後門,說他弄出這麼大的響聲很抱歉,但現在一切都井井有條了。

     “我給你煮了點咖啡。

    ”我說道。

    在四月的這個時候,這是個老規矩。

    這一次我把咖啡煮糊了嗎?無所謂。

    反正他已喝慣了米拉煮的咖啡。

     “味道不錯。

    ”他小心地脫下膠靴,放在後門廊上——米拉把他調教得很規矩,不許把她所謂的“他的泥”踩到“她的地毯”上。

    然後,他那雙穿着巨大的襪子的腳踮起腳尖走過我的廚房;由于米拉的女工用勁地擦洗打光,廚房地闆現在像冰川一樣光滑危險。

    地闆上曾有一層非常有用的黏性表面,積累的灰塵污垢像一層薄薄的膠殼,但現在再也沒有了。

    我真應該撒上一些粗沙,否則我會滑倒跌傷的。

     看沃爾特踮着腳走路真是一件樂事——仿佛在看一頭大象走在雞蛋上。

    他走到廚房桌子前,放下他那雙黃色的皮工作手套。

    手套躺在那裡,活像巨大的、多餘的爪子。

     “一雙新手套。

    ”我說道。

    這雙手套新得幾乎發亮,上面一道刮痕也沒有。

     “這是米拉買的。

    過去三條街有一個家夥,不小心用線鋸鋸掉了手指尖。

    她為此緊張萬分,擔心我也會這樣,或者更糟。

    不過,那家夥是個笨蛋,是從多朗(倫)多搬來的——原諒我的法語不好——但不應該讓他擺弄鋸子。

    他使鋸子能把自己的腦袋給鋸下來,不過對世界也沒什麼損失。

    我告訴她,搞那種花架子真是個白癡,反正我沒有線鋸。

    可她還是讓我到處提着這個鬼東西。

    我每一次出門,她就嚷嚷:帶上你的手套。

    ” “你可以把它們給丢了。

    ”我說。

     “她會再買一副的。

    ”他沮喪地說道。

     “把手套留下吧。

    就說你忘記帶走了,你會來取的。

    以後也不用來取了。

    ”我想象在孤獨的夜晚,我握着沃爾特的一隻皮革空手:它勉強算是一個伴侶。

    真可悲。

    也許我應該買一隻貓,或者一隻小狗。

    某種溫暖、不唠叨、毛茸茸的東西——一個同伴,為我守夜。

    我們需要和哺乳動物擠在一起;太孤寂對視力有害。

    不過,如果我有那樣的寵物,我很有可能被它絆倒而摔斷脖子。

     沃爾特的嘴抽動了一下,咧嘴而笑,露出了上牙的齒尖。

    “英雄所見略同,對嗎?”他說,“那麼,也許你該偶然或故意地把手套倒到垃圾桶裡去。

    ” “沃爾特,你這無賴。

    ”我說道。

    沃爾特笑得更厲害了,往咖啡裡加了五勺糖,一口喝下去。

    然後,他雙手按在桌子上,把身體撐到空中,像一座被繩子吊着的尖塔。

    在那個動作中,我突然預見了他和我有關的最後一個動作:他将擡起我棺材的一頭。

     他也知道這一點。

    他站在一旁。

    他不是個徒有虛名的巧匠。

    他不會大驚小怪,他不會丢下我;他将保證我在最後的短短旅程中走得平穩、安全。

    他會說:“把她擡起來。

    ”然後,我就起來上路了。

     這是悲哀的事。

    我知道悲哀,而且還令人傷感。

    不過,請容忍我。

    垂死的人應該允許有某種自由,就像孩子過生日的時候一樣。